《人间神狱》正文0 | 第257章 人间的坐标

辩论？
不，辩论已经结束了。
当江澈将“人性”这枚最不讲道理的楔子，死死钉进万藏神格裂隙的那一刻，这场对话就宣告终结。
胜利了吗？
恰恰相反。
他彻底激怒了一台宇宙级的超级计算机。
万藏那张光影交织的面孔，最后一丝属于“说服者”的伪装剥落殆尽。取而代之的，是绝对零度般的冰冷。
祂不再废话。
祂要动手，把江澈这个系统“BUG”，连同他代表的一切乱码，从根服务器上彻底清除。
“‘修正’，开始。”
万藏的声音不大，却仿佛直接篡改了这片地心世界的源代码。
咔。
一声轻响。
整个奔腾咆哮的液态光海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流动的光，凝固了。
沸腾的能量，静止了。
原本狂野不羁的地核，在万藏轻轻一挥手间，变成了一块绝对光滑、绝对完美的巨型水晶。每一束光线的折射角度，都精准得像是教科书里的插图。
盖娅之心那原始的、狂暴的能量触手刚刚扬起，就被一道道凭空出现的逻辑壁垒精准切割、抚平、碾碎，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，回归死寂。
江澈与整个地球核心的共鸣……断了。
他的一切外部助力，被一刀切断。
他被彻底孤立在这片水晶平原上，像一块无菌玻璃板上，唯一的污点。
然后，囚笼降临。
万藏以江澈为中心，开始徒手搭建一座监牢。
一座由纯粹的数学和逻辑构成的监牢。
无穷无尽的金色符文，从虚空中灼烧出来，烙印在江澈的四面八方。
“1+1=2”是最基础的地砖。
勾股定理是四壁的钢筋。
斐波那契数列化作了天顶盘旋的穹窿。
麦克斯韦方程组，则凝聚成一条条金色的锁链，发出冰冷刺骨的金属颤音，朝着中心的江澈缠绕而来！
“常量之狱”。
一个完美的、毫无破绽、绝对正确的监狱，正在飞速收缩！
江澈感觉到了。
他神格中那股代表“无限可能”的变量之力，正被这绝对的“正确”飞速中和。
他想撕裂空间。
失败了。欧几里得几何定律像一双无形的大手，将扭曲的空间瞬间“校正”抚平。
他想掀起能量风暴。
失败了。热力学第二定律化作一道冰冷的铁则，将狂暴的能量强制导向无意义的熵增。
他的力量，就像被丢进强酸里的金属。
不，更糟。
像是电脑里一个正在被格式化的硬盘。
他的神性，他的力量，他的一切“不合理”之处，都在被飞速地删除、清空、归零。
万藏的最终目的，是要将他这个“终极变量”，彻底变成宇宙中最稳定，也最没有意义的常量——0。
“放弃吧。”
万藏的声音，像至高无上的系统提示音，在牢笼内外回响。
“在绝对的秩序面前，你的混乱，只是一个等待计算的数值。”
“现在，计算结束了。”
法则的锁链，终于缠上了江澈的身体。
冰冷。
刺骨。
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钝，记忆开始褪色，神格的风暴眼正在被强行填平。
要……结束了吗？
他，输了。
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清空的最后一刹那。
极致的压力，反而激活了他灵魂最深处，那属于凡人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眼前没有闪过成神后的辉煌。
也没有浮现惊天动地的神术。
一幕幕平凡到掉渣的画面，像幻灯片一样，开始在他脑子里疯狂闪烁。
大学宿舍。
苏哲嘴里叼着半根烤肠，唾沫横飞地骂着屏幕里的游戏队友，键盘被他敲得震天响，一股廉价泡面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那股鲜活的、无能狂怒的傻气，此刻却那么清晰。
废墟之上。
白小鹿那个瘦小的身影，举着个跟她体型完全不搭的傻大黑粗的相机，不顾危险地冲向塌方的边缘，镜片后的眼睛里，一边是恐惧，一边是烧不尽的执拗。
“真相……必须被记录！”她尖叫着。
还有……家里的餐桌。
姐姐江荷紧锁着眉头，把药片和温水“咚”地一声顿在他面前。
“吃药！江澈我跟你说，你再不去医院，我就是绑也给你绑过去！”
语气又凶又急。
可江澈一低头，却看见桌子底下，姐姐紧紧攥着手机，屏幕上亮着一行搜索记录：“国内最好的精神康复中心是哪家？”
那只手，指节攥得发白。
这些记忆，在万藏那宏伟的宇宙逻辑里，算什么？
是BUG。
是噪声。
是构建完美大厦时，必须被清除的垃圾。
可在此刻。
在这绝对零度的常量之狱中，这些充满了矛盾、愚蠢、不理性的记忆碎片，却化作了一根根滚烫的钢钉，死死地将他即将被格式化的灵魂，钉在了原地。
它们是锚点。
不……
江澈的意识猛然一震。
不对！
万藏的秩序，能修正一切“有逻辑”的变量。
但祂那台超级计算机，永远也算不出……
苏哲为什么宁可挂科也要带自己打赢那场晋级赛？
白小鹿为什么宁可死也要拍下那张照片？
姐姐为什么一边骂着自己，一边又在偷偷掉眼泪？
爱、恨、悔、憾……
这些东西，根本他妈的，不讲道理！
这才是真正的，无法被计算，也无法被修正的，终极变量！
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，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江澈混沌的意识。
他一直以为，“人性”是驾驭神性的“锚”。
他错了。
大错特错。
“人性”本身，就是最高神性！
顿悟的瞬间，江澈停止了所有徒劳的挣扎。
他放弃了对抗，任由那些金色的法则锁链将他层层捆绑，任由那些冰冷的数学符号，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神格之上。
在万藏眼中，这是BUG被清除的最后进程。
祂那光影构成的面孔，甚至流露出一丝近乎“满意”的平静。
就像解开了一道旷世难题，得出了那个唯一的、完美的答案。
祂，放松了警惕。
也就在这一刻。
江澈闭上了双眼，在精神的层面，向整个世界，也向眼前的神明，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宣告。
“有一种力量，你永远算不出来。”
“因为它的存在，本身就毫无‘道理’可言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被法则锁链彻底锁死的江澈身上，忽然亮起了一缕微光。
那光芒，不是神性的金色，也不是能量的纯白。
而是一种斑斓、混乱、却又无比真实的色彩。
一缕猩红，那是对姐姐的愧疚。
一抹幽蓝，那是对朋友的思念。
一簇死灰，那是无法挽回的悔恨。
一道翠绿，那是废墟之上，永不磨灭的希望。
喜、怒、哀、乐、贪、嗔、痴……
无数凡人的情感，交织成一场无声的风暴，在这宇宙最讲“道理”的地方，悄然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