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战室内,一片死寂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和冷汗混合的怪味儿。
房间中央,全息沙盘投射出幽蓝色的冷光,将三个男人的脸映得如同鬼魅。
“复盘。”
筹海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,精准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。
他指尖在虚拟面板上轻点,沙盘上的光影瞬间活了过来。一个代表江澈的红色光点,如同一只夜行的壁虎,悄无声息地贴着“静水茶舍”的建筑模型游走,完美绕开了每一个代表摄像头的白色扇形光域。
江澈盯着那个光点,一周前那种肌肉撕裂的痛感和神经绷紧到极致的触感,仿佛又回来了。隗山的地狱式训练,在他身上留下了上百道细小的疤痕,也留下了一具脱胎换骨的身体。
“干净。”筹海评价道,听不出是夸奖还是陈述。
他手指再一点,沙盘另一端,一个狂暴的炽红色图标,像一柄烧红的铁锤,悍然砸向一座仓库模型。
“轰!”
无声的爆炸,却仿佛有热浪扑面而来。
“粗暴,但有效。”筹-海再次给出评价,随即话锋一转,手指在沙盘上一划。
画面瞬间放大,聚焦到了茶舍内部。
“你们看这里。”
角落里,一直靠墙抱着胳膊的隗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。他那身堪比棕熊的肌肉,挤在这间狭小的作战室里,让他浑身难受。这种动脑子的事,比让他去拆一栋楼还折磨。
“有屁快放。”他闷声道。
筹海没理他,只是指着沙盘里几个几乎同时熄灭的金色光点。
“卡夫从收到武器库被袭的消息,到完成内部清洗,用时,九分三十七秒。”
“被处决的人,一个在三楼安保室,一个在二楼休息间,还有一个……在地下酒窖。”
筹海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幽蓝的光,像两块冰。
“没有审问,没有集结,甚至没有一丝犹豫。就像……他早就知道谁是鬼,只是挨个过去,拧断脖子。”
“内讧罢了,一群废物。”隗山哼了一声,满不在乎。
“不。”
江澈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。
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些熄灭的光点上,大脑深处那座庞大的精神“图书馆”,瞬间开始疯狂运转。
无数属于黄金王朝底层成员的记忆碎片被调取出来,一张张扭曲的脸,一个个恐惧的眼神,如同潮水般涌来。
“不是内讧那么简单。”江澈的声音有些干涩,他感觉喉咙发紧,“我读取过那些人的记忆……他们对卡夫,有一种近乎神明的恐惧。”
“他们都提到过一件事。”江澈努力组织着脑中纷乱的信息,“他们说,卡夫……无所不知。”
“任何一点小动作,哪怕是在全封闭的密室里偷懒,都瞒不过他的眼睛。就好像……”
江澈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。
“……就好像,天上,一直有只眼睛在盯着他们。”
“神性视觉?”筹海眼中精光一闪,显然,这个猜测正中他的下怀。
“比那更邪门。”江澈摇了摇头,“我读到的记忆里,有个人躲在没有监控的管道间里骂了他一句,下一分钟,就被拖出去打断了腿。这玩意儿……不讲道理。”
作战室内,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隗山那暴躁的呼吸声,此刻显得格外清晰。
一种比单纯的强大更让人脊背发凉的诡异感,正缓缓浮出水面。
筹海沉默了片刻,手指在控制台上一抹。
沙盘上的建筑模型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被标记为“绝密”的档案。
标题只有四个字——【破晓议会】。
“很久以前,跟他们打过一次交道。”筹海的语气里,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,“我们的人,死得很惨。”
一段模糊的战斗录像开始播放。
几个幽灵般的人影,在复杂的工业区里穿梭,他们的配合默契得不像人类,更像是一台被精密编程过的杀戮机器。利用地形、科技和神性能力,将一支人数远超他们的佣兵小队,像切蛋糕一样,一片片分割,蚕食,最终全歼。
“黄金王朝,是一群拿着大棒的疯子。”筹海看着录像,冷酷地评价,“他们强,但蠢,做事直来直去,有迹可循。”
“但破晓议会不同。”他的目光扫过江澈和隗山,“他们是一群有脑子的疯子。他们从不迷信某个人的强大,而是用技术、计谋和组织,把每个人的能力拧成一股绳,造出一部最高效的绞肉机。”
“卡夫的行事风格,有他们的影子。冷静、高效,而且……极度依赖信息优势。”
他关掉录像,静水茶舍的沙盘再次浮现。
卡夫的秒速清洗。
底层成员“无所不知”的恐惧。
破晓议会“信息至上”的影子。
所有的线索,在这一刻被串联了起来。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结论,像冰冷的海水,缓缓没过脚踝。
筹海抬起头,镜片后的目光逐一扫过两人,一字一顿。
“我们之前的推论,全都错了。”
“卡夫最大的依仗,不是他固若金汤的防御,也不是他手下的那群精锐。”
“是他自己。”
“是他的神性权柄——一种能够穿透绝大部分物理障碍,进行远距离精准锁定的‘眼睛’。一个……真正的天眼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是在给这个恐怖的能力命名。
“我称之为——【荷鲁斯之眼】。”
轰!
这个名字,像一颗炸雷,在江澈和隗山的脑中同时炸响。
之前所有的困惑,所有的诡异,在这一刻,都有了最简单、也最绝望的解释。
他们不是输给了计谋。
他们他妈的,是输给了一个外挂!
隗山那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耍后的暴怒。他猛地一拳,狠狠砸在身后的金属墙壁上!
“咚——!”
沉闷的巨响震得天花板都在簌簌掉灰。
“操!”他低吼道,脖子上青筋暴起,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从一开始,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玩捉迷藏?!”
筹海没有回答。
他的沉默,就是回答。
一股寒意从江澈的尾椎骨猛地窜起,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。
荷鲁斯之眼……
这意味着,他们所有的潜行、伪装、突袭……在卡夫面前,统统都是个笑话。
他们不是潜伏在黑暗中,与敌人斗智斗勇的猎手。
他们只是在一个开了全图透视的玩家面前,赤身裸体、拼命奔跑的猎物。
死局。
一个近乎无解的死局。
然而,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江澈的目光,落在了那个揭示了绝望真相的男人身上。
筹海。
他的脸上,没有恐惧,没有焦虑,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挫败感。
那双冰冷的镜片后面,只有一种高速运转的、近乎残忍的平静。
仿佛这个无解的难题,对他而言,根本不是死局。
而是一个……更有趣的新棋局。
突然,江澈看到,筹海的嘴角,极其细微地向上扬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