肺里像是灌满了铁锈和破布,每一次呼吸,都扯着喉咙,带出一股腥甜。
左脚脚踝,剧痛。
像有一根烧红的钢钎钉穿了骨头。
每一次落地,视野边缘都炸开一片黑。
江澈在狂奔。
身后,是万家灯火的城市。是另一个世界。一个已经将他彻底驱逐、再也回不去的世界。
追兵的口哨声,像秃鹫盘旋的鸣叫,不远不近,戏谑又残忍。
他们在玩。
在欣赏猎物耗尽体力的最后挣扎。
他们要的不是他死,是要他崩溃。
江澈很清楚。
唯一的生路,指向前方。
一堵斑驳的混凝土高墙,如同一头趴窝的巨兽,将城市的这片角落圈禁。墙头,是早已锈蚀的铁丝网,像怪物枯槁的獠牙。
废弃的城西第三工业区。
一座城市的钢铁坟场。
没有犹豫。
江澈用尽最后力气,右手扒住墙体凸起,左手被捏碎的腕骨传来一阵钻心剧痛,他闷哼一声,冷汗瞬间湿透后背。
咬紧牙!
双脚在粗糙的墙面猛地一蹬,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蹿了上去。
翻墙,落地。
脚踝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,几乎栽倒。
还来不及喘息——
“轰!!!”
身后,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那扇重达数吨的钢铁大门,被一股野蛮到极点的力量,硬生生从外面撞塌!
门板砸进地面,烟尘冲天。
回头路,断了。
江澈拖着伤腿,一瘸一拐,冲进钢铁丛林的阴影深处。
他背靠着一座山一样巨大的高炉,身体筛糠般抖着,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。
铁锈、机油、尘土。
死亡的味道。
这里是绝对的死寂,月光穿过云层,给一座座废弃的厂房和管道镀上惨白。那些扭曲狰狞的钢铁骨架,像是史前巨兽的骸骨。
在这片静默里,任何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。
他听得到自己的心跳,擂鼓一般。
也听得到……敌人的脚步声。
嘎吱。
嘎吱。
踩在碎石和废铁上的声音,从四面八方传来,不急不缓。
像一首为他谱写的送葬进行曲。
江澈的心,一点点沉下去。
他是一只被堵死在洞穴尽头的老鼠。
突然!
一道刺目的强光从左侧高处射来,像一根钉子,将他死死钉在原地。
紧接着,第二道,第三道……
唰!唰!唰!
无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,从厂房顶端、管道上方、钢铁骨架的阴影里同时亮起,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,将这片区域照得惨如白昼。
光柱尽头,一个个黑影缓缓走出。
他们占据了所有制高点。
封死了所有出口。
一个完美的包围圈。
合围,完成。
江澈反而不抖了。
他缓缓直起身,背靠着冰冷的高炉,眼神平静得可怕。
当所有的路都只通向一个结局时,恐惧,也就失去了意义。
包围圈让开一条路。
一个狂暴的身影走了出来,步伐沉重,每一步都像要踩裂地面。
是那个在地铁站,像拎小鸡一样捏碎他手腕的男人。
黄金王朝的百夫长。
他走到江澈面前十米处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猫捉老鼠的快意。
他脸上肌肉扭曲,扯出一个残忍的笑。
“老鼠,你的洞已经塌了。”
声音沙哑,带着戏谑。
“现在,把属于神王的贡品,交出来。”
江澈没说话。
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,眼神里没有哀求,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这种眼神,让百夫长的笑容僵住了。
随即,化为更深的恼怒。
他最享受的,是猎物绝望的哭嚎,而不是这种该死的、被注视的平静!
“很好。”
百夫长点点头,缓缓抬起手,“看来你需要一点帮助,来回忆什么叫敬畏。”
他掌心,一股灼热的力量开始凝聚。
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。
死亡的阴影,缓缓压下。
然而,就在这一瞬间。
没有风声。
没有预兆。
一道冰冷的银色光刃,仿佛从另一个维度渗透出来,无声无息,从天而降。
它快到超越视觉。
它精准地斩在百夫长与江澈之间的地面上。
嗤——
没有爆炸。
只有一声轻微得像布匹被撕开的声音。
一道深不见底、边缘光滑如镜的切痕,出现在坚硬的混凝土地面。黑沉沉的裂隙里,丝丝极寒的白气正缓缓溢出。
百夫长凝聚的力量瞬间被打断,他惊怒交加地后退一步,猛地抬头。
所有黄金王朝的成员,都骇然地抬起了头。
那座如山峦般沉默的巨大高炉之顶,不知何时,站了一个人。
一身深色风衣,身形挺拔。
惨白的月光,为她勾勒出一个降临人间的黑色剪影。
风吹动她的衣角,猎猎作响。
一双银灰色的眼瞳,从高处漠然垂下,穿过数十米的距离,精准地落在了江澈的身上。
那目光里,没有情绪,没有怜悯。
只有程序般的、绝对的冰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