尖锐的金属摩擦声,像一把钝刀,硬生生锯开了所有人的耳膜。

“吱嘎——!”

对面轨道,一辆刚出站的列车疯了般紧急制动,火星四溅。

按着江澈的那个猎手,动作下意识地一顿。

就是现在!

半秒。

甚至不到半秒的破绽。

江澈脑子里一片空白,所有思考都被烧成了灰,只剩下野兽般的本能。

他的右脚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,向后一勾。

脚尖精准地挑中了掉在地上的黑色电击枪。

起!

电击枪在半空划出一道黑线,越过站台黄线,砸向对面那条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高压铁轨。

“滋啦——轰!!”

一团刺眼的电光轰然炸开,比手术室的无影灯还亮!

狂暴的电流瞬间引爆了整条线路,空气里弥漫开一股烧焦塑料的恶臭。一连串的爆鸣后,整个站台的灯光“啪”地暗了一半。

紧急出口的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。

警报声。

列车急刹声。

人群的尖叫。

孩子的哭喊。

完美的混乱,在这一刻降临。

“妈的!”为首的猎手怒骂一声,他没想到这只快被捏死的老鼠,还有力气掀桌子。

就这零点几秒的走神。

江澈猛地向后仰头。

用尽全身的力气。

撞!

他的后脑勺不是撞向冰冷的立柱,而是嵌在柱子上的消防栓箱。

“哗啦——!”

红色玻璃罩应声爆碎。

剧痛?感觉不到。江澈的左手在同一时间闪电般探出,从碎裂的豁口里抓起一块最锋利的玻璃碎片,看也不看,反手就朝着被捆住的双手手腕狠狠割去!

“嘶啦!”

尼龙束缚带应声断裂。

“他要干什么?!”一个猎手反应过来,伸手去抓。

晚了。

江澈的左手在割断束带的瞬间,已经摸到了那个冰冷、粗大的圆形阀门。

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,青筋暴起,用尽了吃奶的力气,朝着开启的方向——

猛地一旋!

“嗡——!”

管道深处,沉睡多年的高压水流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,仿佛一头被吵醒的远古巨兽。

下一秒。

白色的巨蟒,破闸而出!

一股水桶粗的高压水龙,带着能把人骨头冲断的恐怖动能,狂喷而出!

首当其冲的,是离他最近的那个猎手。

那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,就像个被攻城锤正面砸中的沙袋,整个人瞬间被轰飞了出去,在空中翻滚着砸进尖叫的人群。

巨大的后坐力让江澈的身体像风中落叶般狂抖,但他死死抱着阀门,用身体调整着方向。

水龙横扫!

整个站台瞬间变成一片泽国。

没人能站稳,没人能睁眼。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水幕和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
为首的那个猎手,也被这纯粹的物理冲击力冲得一个趔趄,不得不后退稳住身形。

就是现在!

江澈松开手,任由那白色水龙继续肆虐。

他矮身,翻滚,像条沾满泥水的泥鳅,连滚带爬地冲向站台边缘。

身后,是猎手们夹杂在水声中气急败坏的咆哮。

听不见了。

江澈纵身一跃,从一米多高的站台跳下,重重砸在满是油污碎石的铁轨上。

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。

不管!

他爬起来,一头扎进了旁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黑漆漆的紧急避险通道。

身影,被黑暗彻底吞噬。

……

黑暗。

潮湿。

一股子铁锈、机油和烂泥混合的酸臭味,直冲天灵盖。

江澈不知道自己在地下管网里跑了多久。

一个小时?还是两个小时?

当玩命狂奔带来的肾上腺素退潮后,无边的剧痛和虚脱瞬间将他淹没。

他最终躲进了一处废弃的地铁通风井,蜷缩在井底最阴暗的角落,背靠着冰冷渗水的墙壁,缓缓滑坐下来。

“嗬……嗬……嗬……”

他像一条濒死的破风箱,大口喘着气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脏,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。

那只被捏碎的右手腕,已经肿得像个发面馒头,青紫发黑,像一块放了三天的烂肉。轻轻一动,就是一阵让他想死的剧痛。

可身体的痛,远不及心里的。

一种烈火焚心般的羞辱感,正把他仅存的理智烧成灰烬。

那个猎手轻蔑的眼神。

那句“抓到你了,小老鼠”的戏谑。

还有最后那句,像一根淬了毒的钉子,死死钉在他灵魂里的话——

“你的那些小聪明,在我们绝对的力量面前……一文不值。”

一文不值。

一文不值!

一文不值!!

这四个字,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回响。

他引以为傲的计划,是他妈的笑话。

他赌上一切的反击,是对方眼里不值一提的杂耍。

他以为自己是棋手,到头来,只是颗随时能被碾碎的棋子。

逃。

从被诊断出精神病开始,他就在逃。

逃离家庭,逃离社会,逃离追杀……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,永远在城市的下水道里苟延残喘。

他受够了。

真的,受够了!

“咔。”

江澈死死咬着牙,一颗后槽牙竟被他生生咬裂。

浓重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。

过去,他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“活下去”。

求生,是他唯一的信条。

但现在,在这片冰冷、肮脏、散发着腐臭的黑暗里。

一些更深的东西,从那片被羞辱烧成的焦土中,破土而出。

那是一种渴望。

不对。

不是渴望。

是……饥饿。

一种要把整个世界都嚼碎了吞下去的、饿到发疯的偏执!

他饿了。

他想要力量。

不是那种用来逃跑、用来耍小聪明的力量。

而是能让他堂堂正正站着,把所有轻蔑和嘲讽的眼神,都踩进泥里的力量!

而是能把“一文不值”这四个字,连同说出它的人,一同碾成粉末的、绝对的力量!

这股饥饿感如此强烈,甚至压过了身体的剧痛。它像一簇黑色的火焰,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点燃,烧光了所有迷茫和软弱。

过去那个只想治好病、回归正常生活的江澈。

在这一刻。

死了。

仅仅活下去……已经不够了。

就在这时。

一阵细微,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,从头顶的城市街道传来。

穿透了厚厚的土层和混凝土,钻入他的耳朵。

“咚。”

“咚。”

“咚。”

那不是车流,也不是脚步。

那是一种整齐划一、带着金属质感的脚步声,混杂着重型车辆低沉的引擎轰鸣。

一下,又一下。

如同巨人的心跳,精准,冷酷,毫无人性。

江澈缓缓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,望向头顶无尽的黑暗。

他知道。

那是为他而来的声音。

一张天罗地网,正在城市的上空,缓缓收紧。

这一次,再也没有耍小聪明的机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