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天,入夜。
两道黑影,如反重力的壁虎,死死贴在烂尾楼冰冷的垂直水泥墙面上。
他们一上一下,交替攀升。
动作无声、高效,且诡异。
没有绳索,没有钩爪。只有戴在手上、闪烁着微弱电流指示灯的特制手套。每一次抬手,都像从墙体上撕下一块强力胶带,每一次落下,又像磁铁般牢牢吸附。
“斥候”与“屠夫”。
十五层,是他们的起点。十八层,是他们的入口。
烂尾楼内部,一扇破碎的窗户。
斥候身体一荡,灵巧地翻入。落地轻如猫。
紧接着,屠夫那魁梧得像头熊的身体也跟了进来,沉重的作战靴踏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,竟只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。
整栋楼,死寂一片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放了十年的霉味和水泥粉尘混合的、呛人的味道。
斥候没有急于前进。她从手腕的装备格里,捻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半透明凝胶。
然后,缓步走到通往顶层的楼梯旁,将那枚凝胶,轻轻按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。
瞬间。
凝胶“融化”了,像一滴水渗入海绵,消失在金属的微观缝隙中。
……
同一时间,对面楼顶。
指挥点。
“信使”面前的全息地图上,这栋烂尾楼的3D结构模型,瞬间被无数淡蓝色的数据流爬满、渗透、彻底掌控。
每一根钢筋的应力变化。
每一块水泥板的微小振动。
甚至一只蟑螂从角落爬过地板时触须的颤抖。
所有的一切,都在这一刻,被转化为精准的数据,呈现在信使眼前。
这栋楼,活了。
它成了猎人小队感官的延伸,成了一座为顶层那个目标量身定做的——透明囚笼。
“路径安全,无异常振动。”斥候冰冷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。
“继续。”信使的回应言简意赅。
而就在此刻。
烂尾楼顶层,那个被鲜红色标记出的房间内。
昏迷中的江澈,身体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极寒,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他外套口袋里。
那枚被他当成普通纪念品的【圣甲虫护符】,其表面雕刻的古老纹路,忽然闪过一丝比萤火虫尾光还要黯淡的微光。
光芒一闪即逝。
这不是神性,也不是魔法。
而是一种纯粹的物理共振。护符的特殊材质,对猎人小队身上那些高科技装备运行时散发的某种特定高频能量,产生了极其细微的反应。
一粒石子。
投入深潭。
这反应,就像那粒石子,在江澈那片几近枯竭的精神海洋最深处,激起了一丝……极其微弱的涟漪。
“嗯?”
指挥点内,信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不对劲。
在他面前数十个监控数据流中,负责分析环境能量波谱的窗口,刚刚跳出了一条红色的警示。
一个无法被数据库识别的能量波动。
持续时间,不到0.1秒。
强度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信使立刻回放数据。AI的分析结果秒速弹出:【来源不明的瞬时能量干扰,威胁等级:零】。
“呵,老旧建筑的电路短路么……”
他自言自语,随手将这条警示标记为“已处理”。
在一个由海量数据构筑的、趋近完美的计划中,这种无法被重复验证的孤立异常点,通常都会被归类为无意义的“环境杂音”。
这是逻辑,也是经验。
他不知道。
他永远也不会知道。
这个被他随手忽略的、微不足道的“杂音”,正是这个宇宙中,唯一能够对抗他所信奉的逻辑与科技的——“变量”的先声。
……
顶层走廊,一片死寂。
斥候和屠夫,已经抵达了江澈所在的房门外。
一扇老旧的防火铁门,门轴锈死,门锁被腐蚀得不成样子。
斥候没有去碰门把手。她伸出右手食指,指甲盖悄无声息地向上翻开,露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探头。
嗤。
探头从门板与门框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探入。
瞬间,斥候的战术目镜视野切换。
房间内的景象,比最高清的夜视仪还要清晰。
空空荡荡。
房间正中央,目标蜷缩着躺在地板上,胸口有微弱的起伏。
像个被遗弃的婴儿。
对门外的死神,一无所知。
没有陷阱,没有埋伏。一切,都和数据分析的结果完全一致。
斥候收回探头,转身,对屠夫比出一个简单明了的手势。
“安全,准备进入。”
屠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。
他从腰间的战术包里,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灰色方块,方块的一面是黏性极强的凝胶。
无声化学突破炸药。
原理不是爆炸,而是通过瞬间的剧烈化学反应,让金属的分子结构直接崩解。
没有巨响。
没有冲击波。
只有“嗤”的一声轻响,门锁就会化作一滩铁水。
屠夫缓步上前,将那枚灰色方块,轻轻地、精准地贴在了门锁的位置上。
他的手指,缓缓移向了握在手中的小型引爆器。
上面只有一个按钮。
红色的按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