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咆哮,不是吼出来的。
是炸出来的。
像宇宙断裂。
像时间死亡。
秩序屏障上的银灰色符文,疯了一样狂闪,光芒刺得人眼球生疼。下一秒,光芒骤然熄灭。
世界,安静了。
死一样的安静。
“……完了?”隗山布满血痕的脸上,肌肉抽动了一下,紧握战斧的手背青筋暴起。
没人回答。
前方,巨大的时空裂隙依旧在转。
但,什么都没有出来。
之前那些疯狗一样扑在屏障上的畸变体,没了。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凭空抹掉,连一丁点渣都没剩下。
太平静了。
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不对!”筹海死死盯着手里临时拼凑的探测仪,屏幕上一片血红,发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。
“能量读数没降!我操,它没降!它在……它在往一个点上缩!”
他猛地抬头,脸色惨白如纸,声音都变了调:
“物理攻击停了!它换频道了!”
话音未落。
江澈闷哼一声,单手撑住船舷,整个人晃了一下。
来了。
脑子里那道该死的“频率”,之前还只是背景里的苍蝇嗡鸣,现在,直接变成了一根烧红的钢针,狠狠捅进了他的脑髓深处!
它不再低语。
它要高歌。
一首送葬曲。
江澈喘着粗气,他知道,下半场开始了。
轮到他了。
战场,不在外面。
在他脑子里。
他看了一眼身边因脱力而嘴唇发白的凌霜,又扫过全身紧绷的隗山和一脸惊骇的筹海,重重点了下头。
“我进去了。”
三个字。
不需要解释。
江澈就地盘腿坐下,在三道紧张到极致的目光中,闭上了眼。
瞬间。
风声,浪声,队友的心跳声,潮水般退去。
世界消失了。
他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,狠狠拽向深处,坠入一片由代码洪流与能量风暴组成的混沌之海。
他的精神世界。
但今天,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。
一道笔直的黑线。
它就像一把绝对理性的手术刀,强行切开了这片混乱的世界,散发着“我即真理”的冰冷气息。
就是它!
江澈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箭,锁死那根黑线,逆流而上!
他要看看,这鬼东西的源头,到底是什么!
穿过无数破碎的记忆光影,掠过奔腾的法则碎片。
当他抵达黑线尽头的瞬间——
“嗡!”
整个世界,停了。
他坠入了一片纯粹的、绝对的黑暗。
没有光。没有声音。没有物质。甚至没有“存在”这个概念。
这里是“无”。
也就在此刻,那道频率,终于不再是单调的波形。
它化作了一句句话,冰冷,清晰,直接在他灵魂里响起。
“存在,即是痛苦。”
“思想,即是纷争。”
“情感,即是枷 ઉa。”
“生命,是一场从起点就注定失败的徒劳挣扎。”
这声音宏大,悲悯,仿佛一位看尽了宇宙生灭的智者,正在宣读祂最终的、完美无瑕的结论。
“所以,回归‘无’,才是唯一的救赎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黑暗活了。
无穷无尽的模因病毒,像最恐怖的噩梦,轰然降临!
……
消毒水的味道。
医院的白炽灯惨白刺眼。
“小澈……”
姐姐江荷躺在病床上,头发花白,脸上布满了干涸的河床般的皱纹。她浑浊的眼睛望着他,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,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。
直到,她的手慢慢变冷,眼神涣散。
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。
而他,被死死绑在椅子上,嘴里塞着布,只能眼睁睁看着,发出“呜呜”的绝望悲鸣。
画面一转!
轰!贯穿天地的光柱落下。战神隗山不屈的咆哮戛然而止,连灰烬都没留下。
谋士筹海的沙盘碎裂,他平静地闭上眼,被无穷的敌人淹没。
他又看到了凌霜。
她站在尸山血海之上,银灰色的眼眸里最后一丝人性熄灭,变成了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。她手中的剑,毫不犹豫,噗嗤一声,刺穿了他的心脏。
一幕,又一幕。
全是他内心最深的恐惧。
所有的努力都是笑话,所有的守护都将失去。
“看到了吗?这就是自由意志带来的苦难。”
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悲悯地响起。
“放弃吧,可怜的孩子。拥抱这伟大的寂静,一切痛苦都将终结。这,才是终极的慈悲。”
幻象尽头,一个身影缓缓浮现。
一丝不苟的三件套西装,金丝眼镜,气质儒雅,像一位博学的大学教授。
破晓议会,万藏!
但……不对!
江澈的灵魂在战栗。
万藏,不在“人间神狱”里!
他在外面!
在他的视角里,整个太阳系,整个地球,只是一个悬浮在无尽虚空中的玻璃培养皿!
他正悲悯地俯瞰着皿中厮杀轮回的亿万生灵,然后,像一位优雅的园丁,伸出手,将一粒闪烁着幽光的“种子”——那寂灭福音的本源,轻轻地,投入了这个巨大的培养皿中。
轰——!!!
一个冰冷到骨髓里的真相,炸碎了江澈的认知!
万藏不是要越狱!
他妈的,他从来就不是囚犯!
他是狱卒!是实验员!
他要借“人间神狱”这个完美的封闭环境,把所有旧神,连同几十亿人类,一起“格式化”!
他要用一场彻头彻尾的“大寂灭”,来证明他那套狗屁“绝对秩序”理论!
这宏大、冷酷、逻辑完美的灭世理念,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神山,轰然压下!
同化,似乎是唯一的结局。
放弃吧……
拥抱虚无,就能获得安宁……
然而,就在江澈的意志即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刻。
他脑中闪过的,却不是什么对抗虚无的大道理。
而是一些……微不足道的,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画面。
是姐姐一边骂他挑食,一边低头为他削苹果时,那温柔的侧脸。
是隗山把那瓶能辣穿喉咙的药酒砸给他时,那句粗暴的“喝了”。
是筹海在危机四伏的法则之海中,看着他,平静地说出“我信你”时,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。
是刚才,凌霜将冰冷的指尖贴在他额头,用她自己的力量,为他抵挡精神污染时,那份笨拙的守护。
这些温暖,这些羁绊。
这些无法被任何公式计算的“变量”。
构成了他摇摇欲坠的人性世界里,最后,也是最坚固的防线。
它们才是生命。
“我的痛苦,我的希望,我自己定义!”
江澈在死寂的虚无中,发出了灵魂最深处的咆哮。
“你那套狗屁不通的真理……”
“给 我 滚 开!”
“变量”神格,以前所未有的姿态,轰然爆发!
不再是被动豁免!
而是主动创造!
一股代表着“无限可能”的混沌风暴,从他神格本源中,以创世般的姿态,狠狠撞向了那片代表着“绝对死寂”的终极黑暗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