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正文】
地底,深处。
空气里混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儿。像是融化的黄金,昂贵的香料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、铁锈似的血腥气。
神殿里的黑曜石地板,光可鉴人,也冷得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冻住。
大祭司奈菲鲁赤着脚,就这么站在上面,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玉雕。
她面前,跪着两个抖得像筛糠的男人。
他们是黄金王朝的成员,是夜市那场惨败中,唯二的幸存者。
“……百夫长,阿赫莫斯大人……一招,就被那个银头发的女人……”
“贡品……最后关头,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子,抢、抢走了……”
他们颠三倒四地汇报着,每一个字都带着牙齿打颤的声音。
奈菲鲁只是听着。
静静地听着。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直到他们说完,神殿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像惊雷。恐惧,在死寂中发酵。
过了许久。
奈菲鲁的嘴角,忽然勾起一抹笑。那笑容很温柔,温柔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“起来吧。”她的声音比晚风还轻柔,“你们尽力了,辛苦。”
两个男人如蒙大赦,差点哭出来,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。
他们真以为自己活下来了。
也就在他们起身的那个瞬间。
奈菲-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,骤然亮起两点针尖大小的金光。
“神的荣光,”她轻声说,像在对情人讲一句情话,“容不下废物。”
嗤!
两道纤细、滚烫的金色光线,从她眼中射出。
精准,利落,瞬间洞穿了两人的眉心。
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。
他们的身体就像被丢进熔炉里的两张废纸,先是迅速碳化,跟着轰然崩解,最后化作两捧黑色的飞灰,簌簌落下。
奈菲鲁优雅地抬起手,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。
她转身,面向神殿最深处那尊笼罩在阴影里的巨大神像,声音里是病态的狂热。
“我的王,垃圾……都清理干净了。”
“看来,还是得我亲自去一趟。”
“为您……取回那件最完美的祭品。”
……
同一座城市,另一端。
一间临时安全屋,白得像个消毒柜。
凌霜半躺在银白色的医疗舱里,修复液没过她的胸口,无数纳米机器人正像食人鱼一样,疯狂清除着她伤口里残留的神性剧毒。
她手腕上的终端,投射出一道全息影像。
那是一个由液态金属构成的人形,没有五官,只有一张绝对光滑的镜面脸。
“算官”。
“报告。”它的声音是纯粹的机械合成音,没有一丁点儿情绪起伏。
“任务目标脱离掌控,我本人重伤。”凌霜的声音很虚弱,但依旧平静得像在念一份天气预报。
“调取记录。”
算官没有问为什么,它不需要理由。
下一秒,凌霜的战斗录像以几十倍的速度在她面前的空气里闪过,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刷屏。
“分析完毕。”算官的声音再次响起,“记录显示,在关键决策点,当目标‘ZJ-001’与敌对异常点重叠时,你的指令执行,出现了零点一秒的……‘迟疑’。”
“正是这零点一秒,”算官的镜面脸上,映出凌霜苍白的脸,“导致任务失败率,从百分之十二,飙升至百分之八十九。”
“系统判定:未知‘杂音’干扰了你的判断。”
凌霜沉默。
她没法辩解。
那一瞬间,脑子里闪过的,是那个小女孩惊恐到失焦的眼神。
对算官来说,这就是最致命的“杂音”。
“结论,”算官毫无波澜地宣判,“衡吏‘凌霜’,立刻返回基地。你需要接受一次全面的核心逻辑审查,清除系统冗余,确保纯净性。”
“……是。”凌霜闭上眼。
她接受命令。
但在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深处,有什么东西,像被冻了千年的坚冰,第一次,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……“咔嚓”声。
……
瑞士,阿尔卑斯山脉地底,普罗米修斯实验室。
这里亮如白昼,秩序井然,与地面上的血腥混乱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顾衡端着一杯单一麦芽威士忌,饶有兴致地站在一块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全息投影前。
投影上,正用一种上帝视角,无比清晰地回放着夜市的那场乱战。
画面清晰到能看清每一颗飞溅的弹壳,甚至还附带着热成像和能量波动分析。
他看着江澈像只耗子一样在混乱中钻来钻去,看着他布下陷阱,看着他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绝境中,一把抢走了那个护符。
顾衡脸上的表情,不像在看一场生死搏杀。
更像是在欣赏一幕排练已久,却又处处充满惊喜的……顶级舞台剧。
“漂亮……真是件完美的艺术品。”他由衷地赞叹。
一个穿着白大褂、留着银色短发的女人,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身边。
奥黛尔博士。
“先生,”她的声音和这里的环境一样冷,“‘变量样本-01’,也就是江澈,确认存活。生命体征极度微弱,‘捕食者’无人机已经锁定他的位置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还有他拿走的那个‘圣甲虫护符’,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。它的材质……怎么说呢,像一块能量海绵,对高频能量有极强的吸收和抑制效果。是一件顶级的‘惰性材料’。”
“哦?”顾衡挑了挑眉,这个发现显然让他心情更好,“你看,他总能给我带来惊喜。”
他笑着,随手关掉投影。
夜市的废墟消失,整个空间恢复了纯白。
“黄金王朝那帮抱着老古董不放的蠢货,还有律者那帮一根筋的机器……呵,他们都只是磨刀石罢了,用来测试我这件艺术品成色的。”
顾衡转过身,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,眼中是猎人看到完美猎物时才有的光。
“通知‘猎人’小队,该他们活动活动了。”
“目标,‘变量样本-01’。”
“记住,我要活的。尽量……别把我的藏品刮花了。”
……
夜色中,死寂的烂尾楼盘。
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,像一道滑进水里的影子,悄无声息地拐进一片建筑物的阴影里,熄了灯。
嗤——
侧门无声地滑开。
三道身影依次下车。
他们穿着能吸光的灰黑色作战服,脸上戴着遮蔽一切特征的战术面罩。
走在最前面的男人,动作沉稳,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。
他身后,是一个身姿矫健的女人,落地轻得像猫。
最后一个,是个山一样的壮汉,但他脚下的特制战靴,却吸收了所有的重量和声音。
三人下车后,没有任何交流。
只是在同一时间,做出同一个动作。
抬头。
齐刷刷地看向江澈所在的那栋烂尾楼顶层。
黑暗中,他们面罩上的战术指示灯,同时亮起。
三对猩红的光点,如同三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,亮起了它们饥饿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