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间神狱》正文0 | 第110章 铁砧边的契约 |
铁笼里,血腥气还没散干净。
混着汗臭和劣质酒精的味儿,熏得人脑仁疼。
这是磐石格斗俱乐部独有的味道。
惨白的射灯从天花板上直戳下来,打在擂台中央。
江澈就站在这片光里。
光照着他发白的嘴唇,也照着脚下帆布上,那几块已经发黑的血印子。
四周,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和哄笑。
打手,赌徒,一张张亢奋的脸,像是在围观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口。
他们的目光混着轻蔑和好奇,毫不遮掩地在他瘦弱的身上来回刮。
屈辱。
像潮水一样涌上来。
江澈的手在抖,不是因为怕,是脱力。
他刚完成了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务,换来的不是嘉奖,而是示众?
“安静。”
一个声音不大,却像冰锥一样扎穿了所有噪音。
筹海。
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镜片反射着射灯的光,看不清眼神。
他手里捧着个平板,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。
“任务结果,成功。”
他开了口,语气平淡得像在宣布今天的天气。
没有一句夸奖。
“但是,过程,一塌糊涂。”
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。
像手术刀,开始解剖。
“第一次,小巷。你挑的监控死角不错,但精神力控制得像个三岁孩子,能量波动大到五十米外的警报器都能给你唱征服。但凡黄金王朝有个斥候路过,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。”
“第二次,地下车库。你很聪明,知道污染车,不直接接触人。但你蠢在,严重低估了情感记忆的烈度。差点被一段破烂思念冲成白痴,靠自残才捡回条命。”
“第三次,蠢到家了。”
筹海的声音陡然转冷,目光像刀子一样,穿透镜片钉在江澈脸上。
“情报到手,任务已经结束了!你居然敢在公共场合当场整合信息?精神反噬最虚弱的时候,被黄金王朝的哨兵摸到三十米内!如果来的不是个菜鸟,是个刺客,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!”
每一个字,都像一记耳光,抽在江澈脸上。
他无法反驳。
一个字都无法反驳。
他引以为傲的计算和布局,在此刻,被撕得粉碎,暴露出底下幼稚可笑的内核。
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。
“我还以为是什么狠角色,原来是个废物点心!”
“哈哈哈,笑死我了,靠运气活下来的?”
江澈的拳头攥得死紧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
“你的价值,是你的脑子。”筹海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,“但一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脑子,一个随时会因为情绪失控而自爆的武器……对我来说,就是个累赘。”
“一个一文不值的,累赘。”
话音刚落,一个山一样的黑影,毫无征兆地挡在了江澈面前。
隗山。
他那庞大的身躯,直接隔断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。
他一言不发,径直走向旁边还在“噼啪”作响的烤肉架,蒲扇般的大手直接伸进火里,抓起一块还在滴油、烤得滋滋作响的巨大烤肉。
然后,转身,粗暴地,塞进了江澈手里。
“滋啦——!”
滚烫的油脂和焦黑的肉块接触皮肤的瞬间,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窜上江澈的神经!
他差点叫出声,本能地想把这块烙铁一样的东西扔掉!
可隗山那双野兽般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他。
紧接着,那只足以拍碎花岗岩的巨掌,重重地拍在了江澈瘦削的肩膀上。
“砰!”
江澈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,骨头仿佛被这一巴掌拍出了裂缝。
“还行,没死。”
隗山开口,声音像是两块磨盘在摩擦。
“吃了它。”
“活下来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,巨大的身影重新融进黑暗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江澈愣在原地。
他低头,看着手里那块几乎将他手心烫熟的烤肉,浓郁的焦香混着血肉的灼痛,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。
他又抬头,看了看筹海镜片后那严厉却并无杀意的眼神,和隗山那山一样沉默的背影。
一瞬间。
他懂了。
这不是羞辱。
也不是审判。
这是一场……只属于这里的,粗暴、野蛮,甚至带着血腥味的欢迎仪式。
筹海的字字诛心,不是为了摧毁他,是怕他死在下一次任务里。
在这里,活下去,比任何虚伪的赞美都重要。
隗山的滚烫烤肉,不是霸凌,是战士之间最直接的认可——你,扛住了考验,活下来了。所以,你有资格吃这块肉,有资格站在这里。
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。
一个没有鲜花和掌声,只有伤疤和烤肉的世界。
江澈的眼眶猛地一热。
他吸了吸鼻子,迎着周围所有人诧异、嘲弄、不解的目光,举起那块滚烫的烤肉,狠狠地,咬了下去!
“嘶——!”
灼热的肉汁在口腔里炸开,像吞下了一团炭火。
他不管不顾,大口咀嚼。
将疼痛、委屈、不甘、还有那份刚刚萌芽的新生,连同血和肉,一起咽进肚子里。
吞下去的,是和这群怪物共担风险的觉悟。
是一份无声的契约。
周围的喧嚣,不知何时,渐渐平息了。
那些打手脸上的嘲弄,慢慢变成了敬畏,和一丝看不懂的困惑。
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但他们能感觉到,光里那个瘦弱的青年,从这一刻起,不一样了。
……
“欢迎入队,变量。”
俱乐部后台,一间干净到不像话的单人房里,筹海将一把黄铜钥匙扔给江澈。
床,书桌,独立卫浴。
对一个逃亡了半个月,连安稳觉都没睡过的人来说,这里简直是天堂。
“从明天起,训练加倍。”筹海靠在门框上,语气恢复了平淡,“我会教你怎么管理你的‘图书馆’,给你的精神世界砌上真正的墙。至于图书馆本身有多结实,归他管。”
他说的“他”,自然是隗山。
“记住,”他最后看了江澈一眼,警告道,“你的脑子是武器。但易碎的武器,没有价值。”
门关上了。
江澈走到床边,坐下。
柔软的床垫让他一阵眩晕,太不真实了。
安全感。
多么奢侈的东西。
可他没有丝毫放松。
筹海的话,隗山的咆哮,还有手心那块烤肉留下的火辣辣的痛感,都烙印在他的脑子里。
这里不是终点。
是另一场赌局的开始。
他躺在床上,闭上眼。
能感觉到,体内那股神性力量,在经历了极限透支和死里逃生后,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,缓慢而坚定地,变得更加凝实。
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。
有了归属,也背上了责任。
……
第二天。
天蒙蒙亮。
“轰——!”
一声巨响,反锁的房门连带着门框,被人从外面一脚踹飞!木屑炸裂!
江澈猛地从床上弹起,就看到一尊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口。
隗山,赤着上身,虬结的肌肉在晨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。
他无视了江澈惊愕的眼神,大步流星地走进来,一把抓住他的脚踝,像拖一条破麻袋,直接从床上给拖了下来!
“砰!”
江澈被重重地扔在冰冷的钢板地上。
这里是俱乐部的后院,一个废弃的锻造场,四周散落着巨大的铁砧、生锈的铁链和沉重的铁锤。
一股钢铁和火焰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隗山活动着砂锅大的拳头,骨节发出“噼里啪啦”的爆响。
他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江澈,咧开嘴,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。
笑容,狰狞而狂热。
“菜鸟。”
他瓮声瓮气地开口。
“欢迎来到地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