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间神狱》正文 | 第159章 钢铁孤岛上的体温

刺耳的警报声，像一把生锈的锯子，在快艇的甲板上疯狂拉扯着每个人的耳膜。

进水了。
船在下沉。
速度，在加快。

“没时间了！”筹海双目赤红，死死攥着舵盘，像是要把它捏碎。他把快艇最后一点动力榨干，朝着海面上那座山一样的邮轮黑影，发起了决死冲锋。

冰冷的海水已经淹没了脚踝，每一次颠簸，都漫过小腿肚，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失重感。

“吼！”

隗山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，硬生生从脱力的虚弱中挣出一股劲。他看了一眼甲板上气息全无的江澈，二话不说，俯身，小心翼翼地将他背起。

很轻。
轻得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。
却又重得，像压垮了一个世界。

“走！”

快艇“哐”的一声巨响，几乎是撞在了“星辰航行者号”垂下的紧急舷梯上。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声里，整艘小船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。

凌霜殿后。
她银灰色的眸子冷得像冰，平静地扫过身后那片重归死寂的海面。

四道身影，手脚并用，狼狈地攀上了舷梯。

……

甲板上，站满了人。
黑压压的一片，像一群被暴雨淋湿的鹌鹑，瑟缩着，挤在一起。
船员，游客，幸存者。
每个人的脸上，都刻着同一种表情：劫后余生的茫然，以及对未知，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
当他们看清来人时，人群炸了。
特别是看清隗山那魔神般庞大的身躯，和他背上那个浑身是血、生死不知的人时，压抑的惊呼和骚动，瞬间变成了浪潮。

“站住！”
一个穿着船长制服，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冲了出来，他手里紧紧捏着对讲机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你们是什么人？！”他努力想维持镇定，但颤抖的嗓音出卖了他，“外、外面那些怪物……是不是你们引来的？！”

一句话，点燃了火药桶。

“是他！我看见了！他们身上也会发光！”一个女人尖叫起来。
“血……他背上那个人全是血！”
“他们是魔鬼吗？！”
“离他们远点！快！”

恐慌是会传染的瘟疫。
质疑，敌意，恐惧，像无数根看不见的毒针，劈头盖脸地扎向这四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人。

筹海眉头一拧，刚要上前。
有人比他更快。

凌霜。
她只往前走了半步。
就那么静静地站着。

没有一句话，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。
可一股冰冷的、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威压，瞬间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！
那不是气势，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、属于“秩序”本身的绝对压制。
就像草食动物面对顶级掠食者时，那种源自基因深处的、无法抗拒的战栗。

一瞬间。
甲板上，落针可闻。
所有的尖叫、骚动、恐惧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，戛然而止。

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这个女人，本能，在他们脑子里疯狂尖叫着一个字。
——服从。

“危机，暂时解除。”凌霜的嘴唇轻轻开合，吐出的字句不带一丝情感，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。
“我们，是来解决问题的。”
她银灰色的眼瞳扫过全场，视线所及，人们纷纷下意识地低下头，不敢与她对视。
“现在，”她发布命令，“我们需要医疗室、备用电力，和绝对的安静。”

半小时后，医疗中心。
刺目的红灯在各种仪器上疯狂闪烁，发出“滴——滴——”的绝望悲鸣。
“没……没救了。”
船上的首席医生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，失魂落魄地摘下听诊器，满脸挫败。
“从任何医学角度……他已经死了。”
他指着心电图，那上面几乎就是一条直线。
“他的身体机能，早就停摆了。我……我真的不知道，是什么东西还在维持他那比蛛丝还脆弱的心跳。”

“他的问题，不在身体。”
凌霜推开围观的医生护士，声音冷得像手术刀。
她走到急救台边，低头看着江澈那张白得像纸的脸。
“在于‘存在’本身，正在消散。”

这句话，没人听懂。
但隗山和筹海的脸色，却瞬间沉了下去。

凌霜没再解释，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，开始下达一连串在医生们听来，堪称疯狂的指令。
“那台除颤仪，拆了，电极片给我。”
“生理盐水，两袋，装满，放进那个装蒸馏水的容器里。”
“去轮机室！立刻！切断所有非必要供电！把主电缆的备用线路，直接给我接到这里来！”

医生们面面相觑。
这是在干什么？救人？不，这他妈简直像是在搞什么邪教献祭！

“照她说的做！”筹海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，不容反驳。

医疗中心外，走廊里。
隗山像一尊铁塔，双手抱胸，闭着眼靠在门上，挡住了所有试图窥探的视线。
筹海则站在舷窗边，跟那个船长低声交涉，用他那张嘴，勉强维持着这艘钢铁孤岛上脆弱的秩序。

里面，一切准备就绪。
一根婴儿手臂粗的黑色电缆，像巨蟒一样从天花板的检修口垂下。
凌霜亲手将电缆的正负极，分别接入那两个浸泡在蒸馏水里的盐水袋。
空气中，传来“嘶嘶”的微弱电流声。

她深吸一口气。
这是第一次。
她主动地、毫无保留地，用自己守护“秩序”的力量，去维系一个本该被清除的“变量”。

她伸出双手。
不再犹豫。
一只手，将一个连接着电缆的盐水袋，轻轻按在了江澈的额头上。
另一只手，将另一个，按在了他心脏的位置。

“滋——”

微弱的电流，通过她的手掌，通过那简陋的传导介质，导入江澈体内。

躺在台上的身体，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
仪器上，那条代表生命的心电图曲线，依旧平直。

“滴——”
一声长鸣。
拉成了直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