磐石格斗俱乐部，作战室。
夜，第十六天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稠的压力，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死寂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，打破了沉默。筹海慢条斯理地用竹夹，将一枚滚烫的紫砂茶杯从茶洗中拎出。升腾的热气像一道白色的帘子，遮住了他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。
他对面，江澈陷在战术椅里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血，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。
但他那双眼睛，亮得吓人。
像是黑暗里燃起的两簇鬼火，所有的生命力，所有的疯狂，都浓缩在了这一点。
两天。他花了整整两天，才把那几乎撕裂的精神，勉强拼凑回七成。
“静水茶舍。”江澈开口，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，又干又哑，“暗号，‘荷鲁斯凝视着你’。”
说完，他便闭上了嘴。
关于那个几乎让他神魂俱灭的恐怖细节，他一个字都没提。只用“消耗过大”四个字，轻描淡写地画上了句号。
筹海夹着茶叶的动作，有了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。
蒸汽后，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一切，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。
但他什么也没问，只是点了点头。
“嗯。”
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，悬浮在战术桌上方的城市全息地图瞬间响应。
嗡——
地图急速放大，光影流转，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模型被瞬间高亮。
静水茶舍。
“市中心，金鼎大道。”筹海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，冷静，没有温度，“距离CBD三百米。半径五百米内，公共监控探头五十二个。黑盾安保，老板是退役特种兵。三分钟内，至少三支巡逻队能赶到现场。”
他抬起眼，隔着袅袅茶烟，看向江澈。
“黄金王朝那帮眼高于顶的疯子，会把据点选在这种地方？”
这不是疑问，是质询。
“陷阱。”筹海吐出两个字，给出了自己的判断，“或者，一个随时可以扔掉的联络点。这是常识。”
这是无数次流血冲突总结出的铁律。
江澈却笑了。
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，他撑着桌子，缓缓站了起来。这两天，他不止是在恢复精神。
他更是在脑子里，把这场仗，来来回回打了上百遍。
“常识，是用来打破的。”
他迎上筹海的目光，那两簇“鬼火”跳动了一下。
“恰恰相反。”江澈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钉子，狠狠砸进了作战室的寂静里，“正因为你说的这些，这里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筹海端起茶杯，吹了吹浮沫，没说话，像个最苛刻的考官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“第一，灯下黑。”江澈伸出一根手指，在半空中的地图模型上虚虚一点，“我们，还有所有里世界的人，都习惯了在阴沟和废墟里打滚。谁会想到，敌人的心脏，敢放在聚光灯底下？”
“第二，掩护。”江澈又伸出一根手指，“静水茶舍是什么地方？顶级会所。出入的都是这座城市的顶层人物。黄金王朝想干什么？复辟！他们要拉拢谁？凡人世界的精英！告诉我，还有比这更完美的渗透、交易、策反的场所吗？”
他的语速开始加快，逻辑的链条一环扣一环，越收越紧。
“第三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——混乱。”
江澈走到全息地图前，一把挥开筹海标注的那些代表着“危险”的监控红点。
“你说的没错，这里人多，眼杂，监控密布。但这他妈才是最好的保护色！”
“一旦出事，他们只需要脱掉外套，换上一身西装，一分钟内就能混进街上成百上千的白领里，人间蒸发！反倒是你说的那些废弃工厂，任何一个陌生人进去，都像是黑夜里的火把，扎眼得要死！”
江澈的每一句话，都像一记重拳，砸在筹海用“常识”筑起的墙壁上。
他抬手，在地图上狠狠一划！
一条新的光带浮现。
“那辆违规停车的宾利！说明他们需要一个能让车快速进出、又不用走正门的通道——茶舍后巷，完美符合！”
又一点！
“送货的箱子！说明这里有物资中转的需求！”
最后一点，他重重地戳在了“静水茶舍”四个字上，光点剧烈闪烁。
“还有那句暗号！‘荷鲁斯’！‘太阳’！这几乎是把‘黄金王朝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！这不是普通的接头暗号，这是核心成员的身份认证！”
江澈的手指，仿佛汇聚了所有的线索，所有的光芒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那两簇鬼火般的目光死死锁定住筹海。
“所有的拼图都对上了。”
“这里，不是一个用来战斗的堡垒。它是一个集成了情报交换、物资中转、高层渗透……多功能于一体的小型‘指挥中心’！”
江澈一字一顿，声音不大，却振聋发聩。
“这里，就是荷鲁斯之眼·卡夫的大脑！”
死寂。
作战室里，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筹海放下了茶杯。
“叮。”
杯底与桌面接触，发出一声无比清脆的轻响。
他看着江澈，眼神里那种审视的冰冷正在迅速融化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……灼热。
这套逻辑，天衣无缝。
筹海没有立刻说话，他转过身，十指在自己的终端上化作一片残影。他动用了自己潜藏在这座城市阴影深处的所有力量，对“静水茶舍”进行了一次刨根问底式的挖掘。
几分钟后。
一份加密文件弹出。
筹海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，瞳孔，猛地缩成了针尖！
【静水茶舍，法人代表：王宗明。三年前，有为期半月的埃及商务旅行记录，名义：文化考察。回国后，资金来源异常，短期内暴富，盘下该茶舍。】
最后一块拼图，严丝合缝。
猜想，在这一刻，变成了事实。
筹海缓缓转过身，看着全息地图上那个疯狂闪烁的光点，那双万年不变的古井深潭里，第一次翻涌起名为“兴奋”的惊涛骇浪。
一直以来，他们都是被动挨打的瞎子。
而现在……
对手的心脏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，暴露在了他们的手术刀下。
他看向江澈，审视的目光已经彻底消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。
“你找到的，”筹海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，“不是一个据点。”
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。
“是卡夫的大脑。”
“很好。”
“现在，轮到我们来定规矩了。”
考验，结束了。
江澈不再是那个苦苦求生的棋子，而是真正坐到了棋盘的对面。
只是，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。
他们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保险箱。
那么……
该怎么打开它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