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是温的。
溅在筹海脸上，带着铁腥味儿。
他怀里，江澈的身体正在变冷。呼吸轻得像风中的残烛，随时会灭。
可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瞳孔里，却死死映着一条生路。
“频率……21.7赫兹……”
“佯攻……左翼……”
几个破碎的，被血沫子黏连在一起的词。
就这几个词，在筹海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，炸开了一副完整又疯狂的战术图。
他懂了。
江澈用他妈的命，从那堆钢铁怪物的“脑子”里，硬生生把它们的死穴给抠了出来！
赌局已经开场。
江澈下了命当赌注。
现在，轮到他筹海来坐庄。
筹海眼底最后一丝理智被血色冲垮，烧成了滚烫的疯狂。他动作轻柔地将江澈靠在墙边，猛地抬头，对着通讯器发出了几乎是撕裂喉咙的咆哮：
“隗山！凌霜！听着！”
“干你们左手边第三根蒸汽管的泄压阀！往死里干！”
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。
一个疯子的指令。
但在这片快要被死亡淹没的甲板上，没人问为什么。
“收到！”
隗山用还能动的一只手撑起身体，呸的一声，吐掉嘴边干结的血块，那双眼睛里，重新燃起了狼一样的凶光。
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，朝着那个锈迹斑斑的阀门，再次冲锋！
“ 드르륵——”
猎人三型的交叉火网瞬间扫来，要把他撕成碎片。
但这一次，不一样了。
“它们要阻止破坏，不是要杀人！”筹海的声音像冰渣子一样砸进频道，“凌霜，掩护他！”
一道灰影从掩体后弹出！
凌霜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撬断的金属栏杆，她没有神性，但那一身千锤百炼的杀人技艺还在！
她手腕一抖，用一个羚羊挂角的诡异角度，将那根铁棍“嗡”地一声掷出！
“当！”
铁棍不偏不倚，死死卡在了一台机器人抬起的机械臂关节里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就这一下，为隗山争取到了0.5秒。
够了！
“轰！！”
隗山的拳头，终于到了。
脆弱的阀门应声爆裂！
嘶——！
滚烫的白汽瞬间炸开，像一头无声咆哮的巨龙，一口吞掉了整条走廊！视野，没了！耳朵里只剩下高压蒸汽刺耳的尖啸！
但这，还不是杀招。
真正的杀招，是管道破裂后，一种人耳听不见的……震动！
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锤子，在敲击着每个人的牙根，嗡嗡作响。
邮轮老掉牙的动力核心，和遗识发掘会最尖端的科技，在这一刻，用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，同频共振了！
嗡……嗡嗡嗡……
笼罩全船的“神性抑制场”，开始发出不祥的低鸣。那些作为力场发生器的黑色装置，顶端的水晶核心光芒爆闪，像是随时会烧掉的灯泡。
就像给一台高速运转的发动机里，灌进了一大把沙子。
“有效！”筹海的声音里，是压不住的狂喜！
甲板另一头，隗山第一个感觉到了。
那股压在骨头缝里，让他憋屈到想死的无形枷锁，松了。
像是干涸了几百年的河床，终于渗进了一滴水。
然后是第二滴、第三滴……
细流汇聚，奔涌成河！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哈哈哈哈！”
隗山发出一阵压抑到极致的狂笑，笑得像个终于挣脱牢笼的疯子！
他体表，那层早已熄灭的暗红色气焰，如死灰复燃，腾地一下，重新燃烧起来！比以往任何时候，都更狂暴！
“来啊！杂碎们！”他一声怒吼，一拳轰出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无力的闷响。
“铛——咔嚓！”
冲在最前面的机器人，胸前装甲应声凹陷出一个恐怖的拳印，内部传来零件崩碎的脆响！
天平，开始倾斜。
但这还不够！
“第二条情报！”筹海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，“它们的协同逻辑有漏洞！放弃防御！佯攻它们左边的武器模块！全力！”
自杀式攻击。
一个完全违背战斗本能的指令。
隗山和凌霜，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。
两人瞬间放弃了所有对要害的防御，把命露给敌人，将所有攻击，疯了一样全招呼到机器人左肩的挂载点上。
这一刻，猎人三型那套完美无缺的AI，终于……死机了。
在它的逻辑里，“佯攻”和“全力攻击”是矛盾的。这种完全不讲道理、只想一换一的打法，让它的协同网络为了计算出最优解，陷入了一个致命的逻辑旋涡。
一台机器人抬起的枪口，僵在半空，微微抖动。
另一台迈出的金属腿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，凝固在离地三寸的地方。
阵型，乱了。
“就是现在！”
机会转瞬即逝！
隗山的神性彻底爆发，他不再是困兽，而是执掌“纷争”与“毁灭”的战神！
一道红色残影，在混乱的机器人阵型中横冲直撞！
每一拳，都带着金属扭曲的尖叫！
每一次冲撞，都将一台冰冷的战争机器，变成一堆燃烧的废铁！
而凌霜，则像个在刀尖上跳舞的死神，用那根金属栏杆，一次次精准地捅进机器人AI崩溃后露出的脆弱关节和传感器。
连锁反应开始了。
一台机器人的弹药仓被引爆，把它身边的同伴掀飞。
另一台能源核心过载，喷出致命的电弧。
最终，隗山一把举起最后一台还在挣扎的机器人，像丢垃圾一样，朝着甲板上那个已经过载、疯狂闪烁的神性抑制场发生器，狠狠砸了过去。
“给老子……陪葬吧！”
时间，仿佛凝固。
下一秒。
没有声音。
或者说，声音已经被极致的光芒撕碎了。
白。
视野里只剩下了一片毁灭性的、吞噬一切的纯白。
那艘在法则之海中幸存的“星辰航行者号”，连同所有敌人，化为了一场盛大而辉煌的葬礼。
一道巨大的能量光柱，冲破海面，撕裂了洞窟顶部的能量屏蔽层，像一座无法被忽视的灯塔，向整个黑暗的世界，宣告了他们的存在。
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。
一块扭曲焦黑的邮轮甲板残骸上，幸存者们挣扎着从冰冷的海水里爬了上来。
隗山浑身是伤，几乎脱力，却依旧死死护着怀里昏迷的江澈。凌霜脸色惨白如纸，嘴角挂着血丝。
筹海呛出几口咸腥的海水，看都不看自己的伤，第一时间冲到一堆还在冒烟的机器人残骸边。
他在一堆烧焦的零件里翻找着，终于，摸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，外壳破损，但核心尚存的黑色芯片。
战术数据记录芯片。
他攥紧这枚带血的战利品，像攥着什么稀世珍宝。
他抬起头。
头顶，因爆炸而撕开的巨大裂隙外，是深邃无垠的黑暗。
像一只巨兽，张开了冰冷的嘴。
他们活下来了。
然后，他们将要被整个世界追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