嗡——嗡——
老式放映机的光柱,像一把手术刀,剖开了黑暗。
刀尖上,是银幕里震天的炮火。
刀柄处,是瘫在地上的江澈。
他大口喘着气,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,肺里灌满了滚烫的铁锈。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,又咸又涩。
左臂上一排血肉模糊的牙印,疼得钻心。
很好。
疼,就对了。
起码证明他还活着。不,活着只是最低标准。证明他还没疯。
刚才,就差一点。
电影里那股被渲染到极致的、虚构的悲壮情绪,像海啸一样冲进他的脑子,差点就把他整个精神世界彻底冲垮。
这个赖以生存的能力,第一次,对他露出了獠牙。
它不分真假,不论虚实。只要情感的烙印足够强烈,它就照单全收,然后引爆。
一个不慎,就是自我毁灭。
江澈撑着地面,晃晃悠悠地坐起来。他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,紧紧地黏在皮肤上,又冷又腻。
不行。
不能再躲了。
躲藏,就是慢性自杀。精神力在不断消耗,就像身体失血,躲到最后,不用敌人动手,他自己就会先一步崩溃。
与其在黑暗里被自己脑子里的炸弹炸死,不如……拉个垫背的。
这个念头一起,就像野火燎原。
江澈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拉开沉重的铁门。门外影厅里激昂的配乐传来,银幕上幸存的士兵正在拥抱朝阳。
他对此视若无睹,低着头,快步穿过一排排空荡的座位,像个幽灵,从这片虚假的光明里逃了出去。
……
西区的街头,夜风微凉。
江澈拐进一条后巷,靠在满是涂鸦的墙上,闭上了眼。
他需要情报。更需要验证一个猜想。
精神力像一根细针,小心翼翼地探入体内,精准地刺向那些附着在衣物纤维上的金色沙粒。
这一次,他有了防备。
只读取“意图”,过滤掉所有杂乱的情绪。
“嗡——”
大脑一声轻鸣。
两个冰冷的、没有感情的指令片段,被他强行从信息洪流中捞了出来。
“……向南,三条街。A组,就位。”
“……B组,交通枢纽待命。目标一旦进入,立刻封锁。”
江澈猛地睁开眼。
成了。
他不仅成功了,而且截获的信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。
一种混合着后怕与狂喜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。他猜对了,不是能力失控,而是他太虚弱。只要精神力集中,他就能驾驭这份力量!
这份自信,在他看到街角大屏幕上滚动的新闻时,膨胀到了顶点。
“……本市东区地铁站附近今日下午发生不明气体泄漏……目前现场已得到控制,无人员伤亡……”
新闻画面上,正是他金蝉脱壳的那个地铁站,周围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,几辆消防车闪着灯。
完美。
他的计策,不仅骗过了敌人,还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。黄金王朝的主力,此刻一定还在城市的另一头兜圈子。
江澈的嘴角,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既然敌人主力被调走,那么……在交通枢纽待命的“B组”,又能有几个人?
一个?还是两个?
都是些负责盯梢的“眼睛”罢了。
猎物?
不。
今晚,他是猎人。
他要主动出击,敲掉对方一枚棋子!
……
半小时后。
中心地铁站,这座城市最庞大的交通枢纽。
一个戴着蓝色帽子和口罩,提着空水桶的“清洁工”,逆着汹涌的人潮,走进了B2层的换乘大厅。
江澈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
嘈杂的广播、列车进站的轰鸣、人群的喧嚣……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。他的感官被提到极致,像一台人形雷达,过滤掉所有无用的信息,只扫描着那些格格不入的“异常点”。
他需要一个目标。
一个落单的、警惕性下降的、可以一击必杀的目标。
目光扫过一张张模糊的脸,最终,在通往7号线的换乘平台立柱旁,定格。
一个男人。
穿着灰色夹克,双手插兜,正抬头看着墙上的电子时刻表,背对着他。
看起来,和周围赶着回家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。
但江澈闻到了同类的味道。
那人看似随意的站姿,双脚却微微前后分开,重心稳定,是随时可以发力的格斗起手式。他插在口袋里的手,只是伪装,真正的杀招藏在看不见的地方。
最关键的是,那种被“神性”污染后,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,就算隔着二十米,江澈也能清晰地嗅到。
就是他了。
江澈的心跳漏了一拍,随即被他强行压下。
他低下头,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手里的水桶,脚步却悄无声息地动了。
一步。
又一步。
他像一头潜行的野兽,混在斑驳的人群阴影里,一点点地,朝着那个灰色的背影,慢慢靠近。
十米。
五米。
三米。
对方似乎毫无察觉。
江澈的指尖,搭上了别在后腰的、那件从商场保安储物柜里“借”来的东西。
冰冷,坚硬。
猎杀,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