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《人间神狱》 第48章 无序之星】
指尖，距离那枚破碎的护身符还差一公分。
嗡——
一声幻听，仿佛有根钢针扎进了江澈的太阳穴。
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。
他“呕”地一声干呕出来，整个人像触电般缩回手，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不行。
再来一次，脑子会先一步烧掉。
那段被抹除的记忆，就像一块淬了剧毒的浓缩饼干，尝一口就要命。
江澈捂着狂跳的胸口，强迫自己别开视线，远离那些装着死人故事的遗物箱。
恐惧和混乱像黏稠的液体，正从他脑子的缝隙里渗出来。他必须找点什么堵上。一个纯粹的、冰冷的、只有逻辑和线条的东西。
一个念头，挣扎着从混沌中浮起。
那片星空。
对了，那片星空。
在信息风暴中唯一清晰的坐标。
这个想法像一剂镇定剂，瞬间抚平了他紊乱的呼吸。相比于沾满血腥味的记忆，这个谜题简直是天堂。
江澈立刻起身，动作略显僵硬地在“静滞之巢”那堆积如山的资料堆里翻找起来。
一张干净的绘图纸。
一支碳素笔。
够了。
他回到角落，将纸铺平，像个虔诚的信徒，开始了一场对抗混乱的仪式。
他闭上眼。
那七颗暗淡的星辰，再次于脑海的黑暗中亮起。
落笔。
沙沙。
笔尖在纸上游走，声音细微，却是此刻江澈世界里唯一的声音。
没有艺术，没有技巧。
只有绝对的精准复刻。
距离、大小、光泽……他像一台最精密的人形仪器，用一根根理性的线条，将那份源自宇宙深处的混乱，牢牢地钉死在二维的纸面上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当最后一笔落下，江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。
成了。
纸上，一幅诡异的星图静静躺着。七颗星辰组成一根歪歪扭扭的权杖，杖首三颗星稍亮，杖身四颗黯淡无光，整体散发着一种……怎么说呢，像是快要发霉了的衰败感。
这玩意儿，到底是什么？
江澈捏着这张图，走向阅览区深处。
那个角落里，陈骸正瘫在椅子上，一动不动，像件被遗忘了多年的旧家具。
“陈老。”
江澈把图纸递过去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他问得很直接，“某个邪神的标志？还是古代文明的观星记录？”
陈骸眼皮都没抬，像是被吵醒的猫，极其不耐烦地掀开一只眼，懒洋洋地接过图纸。
他只看了一眼。
就这一眼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陈骸那张写满“混吃等死”的脸，表情瞬间冻结。
他浑浊的瞳孔，在那一刹那，猛地收缩成一个漆黑的针尖！
捏着纸页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，甚至开始了无法抑制的、极其细微的颤抖。
厌世、懒散、无所谓……所有他平日里挂在脸上的表情，顷刻间土崩瓦解，取而代ude之的，是混杂着惊骇、不敢置信，以及一丝……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惧。
“不……可能……”
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两个词从牙缝里挤了出来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在摩擦。
“‘无序之星’……是‘变量’的标记……”
话音刚落，陈骸猛然惊醒！
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，脸上的惊恐瞬间被一种更加浓烈的、几乎是刻意装出来的暴躁所覆盖。
“唰！”
他一把将图纸从江澈眼前夺走，狠狠攥成一团！
“你从哪儿看见这鬼东西的？！”
陈骸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，像一头被踩到尾巴的衰老狮子，厉声咆哮。
“这是‘疯神之兆’！是诅咒！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，就是因为它搞的鬼！所有看见它的神，最后都会疯掉！”
这反应太过了。
一个真正万念俱灰的老人，绝不会因为一张破图纸，就从“植物”状态瞬间变成“猛兽”。
他的愤怒是假的。
是为了掩盖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。
江澈表面上被这通咆哮镇住了，一动不动。
但他那颗被极限压力磨砺得愈发锋利的大脑，却在疯狂回放刚才的每一个细节。
收缩的瞳孔。
颤抖的手指。
还有那两个词——
“无序之星”。
以及……
“变量”。
“疯神之兆”，是吼给他听的，是恐吓，是谎言。
而“变量”，才是陈骸看到星图时，最真实的第一反应。
一个冰冷的，刀锋般的怀疑，第一次在江澈心中清晰地升起。
这个救了他、引导他，甚至可以说是控制着他的老人……从一开始，就在骗他。
“忘了它！”
陈骸死死盯着江澈，眼神锐利如刀，一字一顿地警告。
“从你脑子里，把这玩意儿彻底删掉！永远别再画！永远别再跟任何人提！想活命，就当它从没出现过！”
说完，他猛地转身背对江澈，像是多看一眼都会被污染。
江澈顺从地低下头，一言不发，默默退回了自己的角落。
但在垂下的眼帘后，他的眼神，前所未有的冷静。
静滞之巢，不再是避难所。
这里，也是一个巨大的，充满谎言的囚笼。
……
同一时刻。
【警报：神性波动异常增强。】
遥远的律者监控中心，无尽的数据流瀑布中，一个液态金属构筑的人形——算官，面前的一道数据流，骤然由蓝色转为最高警报级别的猩红。
【目标识别：“悖论波形”再激活。】
【威胁等级：提升。】
【清除序列：最高优先级。】
……
城市的另一端。
阴暗潮湿的地下防空洞，刺鼻的血腥味浓得能呛死人。
巨大的血池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。
大祭司奈菲鲁跪在池边，脸上刻满圣纹，神情狂热而喜悦。血池中央，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正在缓缓凝聚。
“神王恩赐的祭品……出现了……”
她猛地回头，对阴影中的侍从下达命令，声音因激动而扭曲。
“去！在律者的走狗之前，把它……完整地，带回来！”
……
一间纯白色的房间。
凌霜身着笔挺的制服，静静站立。
她面前，光影构成的威严人形缓缓浮现。
“凌霜。”天钧的声音空洞而威严。
“在。”
“你上次任务的‘读数错误’，再次出现。”
天钧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。
“前往目标地点。不计代价，执行清除。”
凌霜抬起头，银灰色的眼瞳里，燃起冰冷的火焰。
“是。”
……
夜色，缓缓降临。
三路猎犬，已然出笼。
静滞之巢的黑暗中，江澈缓缓睁开眼，对自己即将成为猎物的事实，一无所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