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天。
中午。
风声像鬼哭。
破烂的窗框发出“呜呜”的悲鸣,把一股子石灰和霉菌的馊味儿灌进这间烂尾楼的顶层。
江澈的眼皮挣扎着掀开一道缝。
视野模糊,布满血丝。
第一个感觉是饿。
饿得发疯。
胃里像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,每一次抽搐,都让他眼前发黑。这已经不是饥饿,这是一种酷刑。
紧接着,是痛。
妈的,浑身上下,就没一个地方不痛。
左肩的伤口最要命,像是有人正拿着钳子,把他骨头一根根往外抽。手腕断了,随着心跳“突突”地疼。
更别提那些数不清的擦伤,每呼吸一次,都像被撒了一把盐。
他趴在地上,脸颊贴着粗糙的水泥地,冰冷,坚硬,磨得人生疼。
力气?早就没了。
精神?也快绷断了。
再这样下去,真会死。
不是死在战场上,而是像条没人要的野狗,烂死在这儿。
……不甘心。
这个念头,像是在一堆快要熄灭的灰烬里,硬生生拱出的一点火星。
江澈咬紧牙关,一股铁锈味瞬间在嘴里弥漫开。他用唯一能动的手肘撑地,身体像条笨拙的毛虫,在地上蹭着,挪动。
一寸。
又一寸。
水泥地在他残破的衣服下留下一道湿漉漉的血痕。
他的目标,是角落里那枚从敌人尸体上摸来的护身符。
一枚圣甲虫形状的金属疙瘩。
这是他最后的希望。
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。也许能救命,也许……就是块废铁。
可他没得选了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江澈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,终于蹭到墙角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把自己翻了过来,靠在墙上。
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,差点让他直接昏死过去。
眼前金星乱冒,世界天旋地转。
他大口喘着气,颤抖的手指,终于摸到了那枚冰冷的护符。
入手,沉甸甸的,像一块压着人命运的石头。
没有犹豫。
不能再犹豫了。
江澈闭上眼,榨干脑子里最后一点力量,像拧干一块湿透的毛巾。
【记忆读取】!
精神力化作一根看不见的针,狠狠刺了进去!
空的。
什么都没有。
没有敌人的记忆,没有组织的秘密,甚至连一丝能量的波动都没有。
这玩意儿,就像一块被人格式化了无数遍的硬盘,里面干净得只剩下死寂。
……失败了。
江澈的心,瞬间沉到了冰冷的谷底。
完了。
然而,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精神力,就像一个脱手的方向盘,失控开始了。
【记忆读取】的能力失去了控制。
它不再是一根精准的探针,而变成了一张失控的、疯狂扩张的巨网,朝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罩了下去!
它不再读取“物体”。
它开始读取……“残留”。
昨夜,这场混战,这片街区,成千上万普通人留下的、最原始、最强烈的……情绪烙印!
恐惧!
绝望!
痛苦!
混乱!
下一秒,海啸决堤。
“轰——!”
江澈的意识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,从身体里猛地扯了出来,狠狠砸进了一个由无数尖叫、哭嚎、嘶吼和诅咒构成的地狱!
他的视野,瞬间被撕裂成了几千片!
我是谁?
我是烧烤摊老板!一辆车飞了过来!好烫!火!玻璃碴子扎进了我的眼睛——
不!我是那个年轻妈妈!我的孩子!我的孩子在哪?!谁看到我的孩子了——
我是躲在桌子下的白领!别过来!那个金色的怪物……它在看我!它在笑!救命!我的心脏……动不了了——
我是保安,想拉人,然后……天就炸了……血,都是血……天上,有道银光……
几千份浓缩到极致的恐惧。
几千种濒临死亡的绝望。
这一切,不是在看电影,而是同时在他脑子里“亲身经历”!
他的精神防线,连一秒钟都没撑住。
直接被冲垮、碾碎,化为飞灰!
“呃啊——!”
烂尾楼的房间里,靠墙坐着的江澈身体猛地弓成一张虾米,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短促、凄厉,完全不像人能发出的悲鸣!
血。
温热的液体,从他的眼角、鼻孔、耳朵、嘴角争先恐后地渗了出来!
他猛烈地干呕,胃里空空如也,只能吐出黄绿色的胆汁。
身体在地上一面抽搐,一面弹动,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,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。
那双曾如深潭般平静的眼眸,此刻瞳孔彻底涣散,什么也映不进去,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白。
抽搐。
痉挛。
最后,身体猛地一挺,又重重软了下去。
彻底不动了。
像一个被抽掉所有提线,瘫软在地的破烂木偶。
死一样的寂静,重新笼罩了房间。
只有风,还在不知疲倦地呜咽。
就在这时。
一只通体漆黑、形如金属蜻蜓的微型无人机,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了窗外。
它那宝石般的复眼镜头微微转动,一抹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红光,亮了起来。
精准地,锁定在了房间内那个生死不知的年轻人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