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天。
夜。

“砰——!”

一声巨响,像一记炸雷,撕碎了星辰航行者号餐厅里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隗山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红木餐桌上,桌角那几罐看不清标签的罐头被震得跳起,哐啷落地。

应急灯惨白的光,像是医院停尸房里漏出来的,照着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青筋从脖子一路蔓延到额角。
“操!”
他粗重的喘息声像个破风箱,“与其在这儿等死发霉,不如杀出去!”

没人接话。
空气里只有罐头金属和压缩饼干混合的,那种让人反胃的陈腐味道。

“律者?破晓议会?来一个老子杀一个,来一双老子宰一双!”隗山血红的眼睛扫过沉默的众人,低吼道,“总好过被困在这鬼地方活活憋死!”

“然后?”
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。
筹海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森然的白光,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。“杀出去,然后呢?让烛影的净化舰队拿我们当靶子打?还是冲进万藏撒下的天罗地网里,给人家送人头?”

每一个字,都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破了隗山鼓胀的怒气。
他胸膛剧烈起伏,虬结的肌肉绷得像铁块,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满是憋屈的闷哼,颓然坐下。

筹海说的是事实。
是让人连挣扎都觉得可笑的,绝对的事实。
天钧的死刑判决。
整个里世界的悬赏追杀。
他们,一群被全世界遗弃的囚徒,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海底囚笼里。
断水,断粮,断绝一切希望。

就在这绝望凝固的空气中,一声突兀的呛咳响起。
很轻。
但在这死寂里,却格外刺耳。

“咳……”

所有人的视线,唰地一下,全集中到了角落的江澈身上。

毫无征兆。
一声剧烈的呛咳。
接着,是第二声,第三声。
停不下来了。
江澈的身体蜷缩成一团,像是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。他的脸在灯下白得吓人,不是苍白,而是一种死人一样的惨白,薄薄的皮肤下,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
他想用手捂住嘴,但那股从喉咙深处涌上来的腥甜却霸道得不讲道理。

“噗——”

一小口黏稠的、带着铁锈味的黑血,从他指缝间溢出。
滴答。
落在洁白的桌布上,像一朵盛开的、通往地狱的黑色小花。

“江澈!”
隗山一声怒吼,第一个扑了过去,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。
入手处,一片冰凉。
不是体温低,是那种生命热量正在被疯狂抽走的、死物般的冰冷。
冰得烫手!

“医疗中心!快!”筹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
……

医疗中心内,心电图仪上的波形微弱得像一条随时会断掉的线。
众人围在病床边,连呼吸都忘了。

凌霜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,指尖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辉,正轻轻点在江澈的眉心。
片刻后,她收回手,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
“凡人的仪器没用。”她声音冰冷,像在宣读一份尸检报告,“他在百慕大,为了救我强行逆转神格,吞了‘寂灭福音’的混乱法则。现在……报应来了。”

“别他妈说这些听不懂的!”隗山焦躁地像一头困兽,眼睛通红,“他到底怎么了?怎么救?!”

凌霜抬眼,银灰色的瞳孔里不带一丝感情,吐出的字却让空气都冻结了。
“他的神格,在崩溃。”
“那些混乱法则,像最猛的毒,正在从根子上侵蚀他的存在。想救他,只有一种东西能中和这种毒。”

“什么东西?在哪?!”筹海追问,声音绷得死死的。

凌霜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,最后落回江澈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。

“星尘之髓。”

她一字一顿,仿佛每个字都有千斤重。

“律者内部,最高等级的战略物资。”
“用来修复高级衡吏的神格损伤。”
“存放地点……”

凌霜顿了一下,像是在给众人最后一点接受现实的时间。

“由天钧,亲自看管。”

一瞬间。
整个医疗中心,静得能听见心脏被捏碎的声音。

唯一的解药。
在他们最大的敌人手里。
存放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不可能去的地方。

万藏的绞索,天钧的判决……那些之前还略显遥远的威胁,此刻,通过江澈濒死的身体,化作了一堵看得见、摸得着的绝壁。
一堵,把他们所有人拍死在原地的绝壁。

死局。
一个完美的、不留任何活路的死局。

看着病床上那个即便昏迷,眉头也依旧死死锁住的青年,筹海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镜片下,第一次,闪过一丝彻底的茫然。
但这茫然只持续了一秒。
就被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狠厉所取代。

他缓缓转身,望向医疗中心舷窗外。
外面,是囚禁着他们的,无边无际的深海与黑暗。

“坐着等死,不是我们的风格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颗钉子,砸进每个人的心里。

“这个鬼地方……这个囚笼,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