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间神狱》正文0 | 第45章 图书馆的洪水 |
世界消失了。
不是爆炸，也不是崩塌。
是一种无声的、彻底的抽离。
指尖触碰到那片羊皮纸的瞬间，江澈的五感被瞬间掐断。
下一秒，洪水来了。
不是水。是信息。是知识。是某种滚烫到足以熔化灵魂的金色洪流，野蛮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，一瞬间灌满了他的脑子！
视野被强行点亮。
他“看”到了一座图书馆。
不，那不是图书馆。那是宇宙的档案馆，是知识的坟场。
书架是凝固的星云，高得看不到顶。天花板上，流淌着亿万种文字汇聚成的光河，每一个字符都在扭曲、尖叫、燃烧。
一颗恒星的生与死，被压缩成一个短短的音节，在他耳边飘过。
一条巨龙的骸骨，被风化成一行蜿蜒的象形文字，烙印在书架上。
一个机械文明的所有科技，化作一道二进制代码的瀑布，从高处垂落，闪烁着冰冷而绝望的电光。
宏伟。
恐怖。
在这座足以让神明都感到渺小的图书馆正中央，站着一个“东西”。
一个穿着星袍、看不清面孔，却散发着绝对秩序与威严的“记录者”。
祂在写字。
用一支光铸的笔，在一本比星系还辽阔的巨书上，一丝不苟地记录着什么。
每一次落笔，都有一段历史被封存，一个真理被定义。
江澈的意识，在这东西面前，渺小得像一颗灰尘。
不，连灰尘都不如。
他正在被溶解。被这无穷无尽的信息冲刷、磨平。
我是谁？
江……澈？
这个名字，像一张被水浸透的纸，正在迅速变得模糊，字迹晕开，马上就要彻底消失。
他开始遗忘。
遗忘自己的脸，遗忘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，遗忘自己曾是一个在病床上挣扎求生的……病人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全新的、神性的冲动。
一种整理、归档、编目宇宙万物的冲动。
情感在褪去。人性在消融。
那些属于凡人“江澈”的喜怒哀乐，在这种宏大的使命感面前，显得如此可笑、幼稚、多余。
他即将成为“记录者”的一部分。
就在这时——
异变陡生！
那片由无数文字组成的璀璨星空，毫无征兆地暗淡下去。
视野中央，七颗原本黯淡的星辰，突然爆发出一种扭曲规则的微光，组成了一柄权杖的形状！
那不是遥远的星辰。
那是一个烙印！
一个滚烫的、跨越了时空、狠狠烙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烙印！
“啊——！”
一种超越肉体的剧痛，让他残存的最后一丝自我，猛地抽搐了一下。
也就在这一刹那，一道被电流扭曲到极致的咆哮，像一把斧子，劈开了他脑中的神性迷雾。
“滋——守住‘你是江澈’这个认知！把它当成你在风暴里唯一的锚！！”
陈骸？！
那声音穿透了幻象，像一根冰冷的钢针，狠狠刺入江澈即将沉底的意识。
江澈……
我……是江澈。
这个念头像一颗快要灭掉的火星，微弱地闪烁了一下。
但真正让这颗火星重新燃烧的，不是陈骸的警告，也不是求生的本能。
是一幅画面。
他想起了姐姐，江荷。
不是争吵，不是对峙，不是她拿出转账记录时冰冷的眼神。
是很久以前，一个冬夜。
他跟她吵了一架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。半夜，饿得胃疼，他悄悄溜出房间，看到客厅一片漆黑。
只有厨房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。
姐姐江荷背对着他，身上还穿着那套洗得有些旧的职业套装，疲惫地靠在操作台边。
她没回头，也没说话。
只是默默地，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，放在了餐桌上。
牛奶的白气在昏黄的灯光下袅袅升起，带着一股微甜的、温暖的香气。
……
就是这个瞬间。
这个渺小、温暖、充满了凡人烟火气的瞬间，成了江澈对抗神性风暴的唯一锚点！
什么宇宙图书馆，什么狗屁记录者，什么永恒的使命……
跟那杯热牛奶比起来，全都变得冰冷、虚假，一文不值。
“我是江澈。”
他在内心深处，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。
“我有一个姐姐，她叫江荷！”
“我他妈不想变成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！”
轰！
以这个念头为支点，江澈那颗被称为天才、被视为病灶的大脑，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突破口。
他没有去堵截那股信息洪水——那是螳臂当车。
他选择了疏导。
不，是整理！
他开始像整理自己房间里那些书籍一样，用一种近乎病态的强迫症，去“格式化”那些涌入脑海的神性信息！
【历史】！【物理】！【生物】！【神秘学】！
无数混乱的信息流，被他用意识强行贴上标签，分门别类地、粗暴地塞进一个个“文件夹”里。
这个过程痛苦到了极点。他的精神就像一台超频到快要烧毁的处理器，疯狂运转。
但他那颗作为“变量”的神格，似乎天生就为了处理这种“无限”而存在。在这场对抗中，一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力量，沛然涌出！
他不再是接收器。
他成了这场风暴的……管理员！
……
现实中，博物馆地下储藏室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江澈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，身体剧烈抽搐，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、仿佛混合了上百种语言的破碎呓语。
他手中的残页，金光大盛。
那些古老的文字活了过来，化作微小的金色符文，脱离纸张，如同一群飞蛾，前赴后继地朝着江澈的眉心飞去。
一个接一个，融入他的皮肤，消失不见。
羊皮纸越来越薄，越来越透明。
当最后一缕光芒彻底没入江澈眉心的瞬间——
一切，归于死寂。
那张古老的残页，已化为飞灰。
江澈的身体停止了颤抖，呓语也戛然而生。
下一秒，他猛地睁开双眼！
“咳！咳咳咳——！”
他向前弓着身子，像个溺水者，张大嘴巴，剧烈地、贪婪地呼吸着空气，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咳。
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，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。
许久，他才勉强撑着地面，止住了咳嗽。
他抬起头。
那双眼睛里，曾经的迷茫、压抑、恐惧一扫而空。只剩下三样东西。
劫后余生的后怕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
以及……一丝前所未有的，仿佛能刺破一切黑暗的，锐利锋芒。
他赢了。
他驾驭了那股力量。
江澈刚准备站起身，一股强烈的、完全陌生的能量波动，猛然从博物馆的另一个方向传来！
那股波动里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、狂热与恶意。
同一时间，耳机里陈骸的声音炸响，不再沉稳，只剩下惊怒和急促！
“快走！你把不该来的东西引来了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