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斗,结束了。
“噗通。”
江澈双腿发软,单膝砸在甲板上。
他大口喘着气,每一次呼吸,都像扯动一根烧红的铁丝在脑子里搅。疼。大脑被榨干了,像一块拧到极限的海绵,只剩下尖锐的嗡鸣。
不远处,凌霜的身影也落回甲板,一个踉跄,险些站立不稳。
她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,握着短刃的手指在控制不住地发抖。那双总是像机器般冷静的银灰色眸子,头一次被疲惫冲刷出了属于人的虚弱。
涅瑞伊得号像个破烂的玩具,在死寂的海面上摇晃。
甲板上,到处都是被隗山砸烂的怪物尸块,混着碎木和断裂的缆绳,腥味和咸湿的海风搅在一起,闻着就让人犯恶心。
两人隔着几米,遥遥对视。
眼神里,除了戒备,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。
一种只有刚从尸山血海里并肩爬出来的战友,才能看懂的……玩意儿。
但这份该死的、短暂的默契,被打破了。
随着漫天飞舞的能量光点彻底消散,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影,从海雾中浮现。
一艘船。
不,那不是船。
那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孤岛。
一艘比涅瑞伊得号大了几十倍的豪华邮轮,像一头死去的巨兽,静静地横尸海上。没有灯光,没有引擎的轰鸣,没有一丝烟雾。月光给它镀上一层惨白的边,船身上布满了狰狞的裂痕,有些钢板甚至被扭曲成了麻花。
一座漂浮的钢铁坟墓。
可江澈的感知却告诉他,这坟墓里……有活人。
在他的精神感知中,那死寂的船舱里,亮着数以千计的、微弱的生命火光。
它们在风中摇曳,随时都会熄灭。
每一朵火焰,都被浓稠到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包裹着。
那是被关在铁棺材里,眼睁睁等着沉没,无处可逃的,最纯粹的恐怖。
上千份绝望汇成的精神海啸,轰然一声,冲垮了江澈几乎见底的精神力。
他眼前一黑,身子一晃。
一只大手扶住了他。
隗山那山一样的身躯挡住了海风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る的粗糙关心:“怎么了?”
“船上……有人。”江澈的声音干得像砂纸,“很多,很多人……”
驾驶舱里,筹海“啪”地一声放下了高倍望远镜,脸色比外面的海水还冷。
“是‘星辰航行者号’,国际星辰航运的豪华邮轮。”他走出驾驶舱,靠在门框上,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,“按标准载客量算,上面至少有一千人。”
一千人。
这个数字,像一块冰,砸进了每个人的心脏里。
“我们救不了。”
筹海毫不留情地击碎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“涅瑞伊得号的船体结构在之前的战斗里已经到了极限,引擎过载,能源见底。我们现在连自己能不能飘出这片鬼地方都难说。”
他顿了顿,补上了最后一刀。
“救他们,等于把我们自己绑在他们身上,一起沉下去。”
这是一个冰冷、理性,却又正确到让人无法反驳的判断。
凌霜一言不发,只是死死盯着那艘巨轮。
律者的准则里,“凡人的生死”只是一个可以量化的参数,优先级远低于“维护法则稳定”。这是她被植入脑海的铁则。
可……真的是这样吗?
她脑中闪过江澈那句“你们连人都不是”的质问,闪过他指挥时那副不要命的样子,又闪过那艘船里上千个正在等死的生命信号。
这些画面,像一把重锤,砸在她那由绝对秩序构筑的精神世界上。
“咔嚓。”
她那坚冰般的世界,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一种名为“挣扎”的情绪,在她银灰色的眼瞳深处一闪而过。
空气凝固了。
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——
“嘀嘀嘀嘀嘀——!”
驾驶舱里,那台老旧的神性探测仪,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尖锐、都急促的,近乎疯狂的嘶鸣!
筹海脸色剧变,猛地回头。
屏幕上,不再是一个光点。
而是十几个!
整整十几个信号源,排着整齐的、阅兵式的队列,正从四面八方高速合围!
每一个信号源,都散发着纯粹、冰冷、不容置疑的“秩序”波动!
“律者!”筹海低吼出声,“他们的增援到了!”
话音未落,天,裂开了。
前方的天空中,空气像一张幕布被无形的手撕开,数道由纯粹光芒构筑的传送门凭空展开。
下一秒,十几架造型冷酷、遍体符文的律者无人机,悄无声息地穿过传送门,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猎犬,瞬间散开,悬停在了星辰航行者号的上空。
它们的气息,与凌霜同源,却更加冰冷,更加非人。
但这,还不是全部。
在最大的那扇传送门中,一个身影,缓缓降下。
那是一个“人”。
一个完全由流动的、镜面般的液态金属构成的人。
没有五官,没有衣物,只有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人体轮廓。它的表面光滑如镜,却什么也映照不出来,仿佛它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光影法则之外。
它一出现,江澈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极致的压迫感当头砸下。
那不是力量的强大,而是一种……生命位阶上的碾压。
在它面前,无论是狂暴的隗山,还是身为律者的凌霜,都渺小得像是需要被计算和归类的……数据。
这时,那个液态金属人,它光滑的表面没有任何变化,一个毫无音调起伏,像是机器合成的声音,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,直接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。
它的“视线”,转向了凌霜。
那声音,带着审视程序错误的冰冷质感,发出了质询。
“衡吏凌霜,报告状态。”
“并解释,‘风暴利维坦’能量消散模型,为何与你的标准战斗数据,存在百分之一百七十二的偏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