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耳朵里嗡嗡作响,像有一万只蝉在同时嘶鸣。
这是爆炸和喊杀声退潮后,留下的唯一余音。
江澈把自己死死嵌在广告牌的阴影里,像一块被遗忘的石头,连呼吸都几乎停滞。
血腥味。
混着烧焦塑料的刺鼻气味,还有一股……旧神身上才会有的,那种类似檀香烧尽的古怪余烬味。
他透过广告牌的缝隙,死死盯着战场中心。
那个叫阿赫莫斯的“百夫长”,黄金王朝的怪物,此刻像个被玩坏的布娃娃,从腰部被整齐地劈开,两截身体倒在相隔半米的地方。
内脏和血浆糊了一地,在未熄的火光下泛着油腻的光。
他死了。
死得透透的。
而杀死他的那个女人,半跪在地。
能量光刃的剑尖拄在地上,“滋滋”地烫着一小片血水,升起白色的雾气。
她的一头银发被血黏成一缕一缕的,左肩上还插着半截白森森的骨矛,伤口狰狞。每一次呼吸,胸口都剧烈起伏,带出的白雾像是要抽干她最后一丝力气。
她也到了极限。
但没人敢动。
黄金王朝仅剩的两个杂兵,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瞬间冻住的油彩。前一秒还是豺狼的狂热,下一秒就碎裂成了土狗的恐惧。
其中一个喉咙里“嗬”了一声,像是被掐住了脖子。
武器脱手,哐当一声砸在地上。
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,刺耳得像一声惊雷。
然后,他转身就跑。
屁滚尿流,连滚带爬,被地上的碎石绊了个狗啃泥,却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的街角。
另一个见状,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,扭头扎进了反方向的小巷。
跑了。
就这么跑了。
连自己老大的尸体都不要了。
他们怕的不是那个摇摇欲坠的女人。
他们怕的是她胸口那枚“衡吏”徽章。他们怕的是杀死一名顶级律者,会招来怎样一场……不,那不叫报复,那叫“清洗”。
整个战场,清空了。
只剩下一具被劈开的尸体。
一个重伤濒死的女人。
还有一个躲在阴影里,心脏擂鼓的鬣狗。
江澈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机会!
他全身的血都在发烫,不是因为伤口,而是因为兴奋。
一种在刀尖上舔血的、疯狂的兴奋!
那个女人还跪着,连追杀两个逃兵的力气都没有。周围的普通人早就跑光了。
这里,出现了一个短暂的、致命的——
权力真空!
一秒?还是两秒?
够了!
肋骨断裂处传来一声细微的“咯吱”声,像有一根烧红的铁钎插了进来。腿上的伤口再次崩开,温热的血立刻湿透了裤腿。
疼。
但江澈已经顾不上了。
求生的本能,或者说,贪婪的本能,压倒了一切。
他像一头压紧的弹簧。
猛地弹出!
三十米。
二十米。
他死死盯着阿赫莫斯尸体腰间,那个在战斗结束后就彻底黯淡下去的,毫不起眼的黑色甲虫护符。
直觉在嘶吼。
就是它!
十米!
浓重的血腥气和那股古怪的余烬味扑面而来,熏得他一阵恶心。
他一个前扑,不是为了帅,而是因为脱力,整个人重重摔在阿赫莫斯的半截尸体旁。
眼前一黑。
他顾不上眩晕,双手发着抖,疯了一样伸向那个甲虫护符。
妈的!
绳子绑的是个死结!
那绳索不知是什么兽皮做的,浸透了血,又韧又滑,根本解不开!
他急得额头青筋暴起,指甲在死结上抠得生疼,甚至崩裂开来,渗出了血。
远处,那个银发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。
她极其艰难地,缓缓抬起了头。
一道冰冷的、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视线,穿过摇曳的火光,扫了过来。
来了!
江澈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,让他几乎窒息。
来不及了!
电光石火间,他的余光瞥见手边一块碎裂的啤酒瓶底座,边缘在火光下闪着青色的锋芒。
他不再去管那个该死的绳结,一把抓起碎玻璃,用尽全身的力气,对着那条兽皮绳——
猛地一割!
“嗤啦!”
绳索应声而断。
那枚冰冷的、入手沉甸甸的甲虫护符,落入掌心。
得手了!
江澈甚至来不及看一眼,就把它死死攥进拳头,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身而起,转身就冲向旁边最深、最黑的一条小巷。
就在他半个身子没入黑暗的瞬间——
他感到背后那道冰冷的视线,像一根钢针,精准地刺在了他的后心上。
但,晚了一步。
他成功地,在被彻底锁定的前一刻,将自己重新还给了这座城市最忠实的庇护所。
无尽的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