嘀——嘀——嘀——

刺耳的警报声,像一根钢针,扎破了死寂。

裂隙合拢,神祇退散。可胜利的滋味,却是咸得发苦的海风,和涌入船舱的冰冷海水。

“咳……咳咳!”

隗山那座小山般的身躯瘫在船舷,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动一个破风箱,喷出带着腥甜味的血沫。他胸口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,但也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。

筹海靠着驾驶台,指关节攥得发白。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一松,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淹没了他。他扫了一眼脚下。

快艇的甲板,已经与海面齐平。

完了。

这艘破船,在畸变体的撞击和法则碎片的洗礼下,早就成了个漏水的筛子。

下沉,只是时间问题。

警报声,就是它的催命符。

凌霜什么都没管。

警报?下沉?都与她无关。

她双膝“咚”地一声跪在甲板上,顾不上膝盖传来的剧痛,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躺在血泊中的身影。

没有了平日里那种精确到毫米的冷静,她的动作,只剩下狼狈和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……恐慌。

她伸出手。

指尖冰凉。

当那冰凉的指尖搭上江澈的颈动脉时,凌霜的呼吸停住了。

那里,没有搏动。

一丝一毫都没有。

她疯了似的把耳朵贴上他的胸膛,拼命去听。

咚……

……咚……

那心跳声,微弱得像老旧水管里滴落的最后一滴水,随时都会彻底寂静。

而他的身体,冷得像一块刚从万米深海里捞出来的石头,正贪婪地吸走她指尖最后一点温度。

这不是受伤。

凌霜的脑子一片空白。这不是力竭,也不是昏迷。

这是一种……“存在”的蒸发。

为了撞碎那片神国,他把自己的神性,连带着生命力,燃烧得一干二净。

他把自己,当成了那最后一件战利品。

一件……正在飞速冷却的,寂静的战利品。

“他……”凌霜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,发出的声音干涩又陌生,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惊恐的颤抖。

一只布满老茧和血污的大手,重重按在了她的肩膀上。

是隗山。

这个钢铁般的男人不知何时挪了过来,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月光,投下一片阴影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默默地、笨拙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破得像烂抹布的上衣,动作却异常轻柔地,盖在了江澈身上。

仿佛这样,就能留住那正在消散的体温。

筹海也走了过来,从战术背心里掏出最后一支高浓缩营养剂。

他拧开盖子,递给凌霜。

“灌下去。”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,“脑子不能断糖。”

凌霜默默接过。

这支小小的营养剂,此刻却重逾千斤。

她抬起头,看看眼前这两个浑身是伤、疲惫不堪的“罪犯”,又低头看了看为了救他们而即将死去的江澈。

她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,某种坚冰,正悄无声息地裂开,然后彻底融化。

去他妈的律者。

去他妈的秩序。

“律者的紧急医疗程序里,”她猛地抬头,第一次,主动直视筹海的双眼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:“有神性枯竭的急救预案。”

“原理是利用外部能源,强行维持最低限度的神性循环,保住生命核心不灭。”

“我需要材料,需要设备。凡人世界的设备就行!”

说出这番话时,凌霜心中没有半分背叛系统的挣扎。

理所当然。

就好像,她本就该如此。

筹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眸子里,闪过一丝了然。他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他知道。

从这一刻起,这个女人,才真正成了自己人。

“好。”他只说了一个字,随即环顾四周。

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,像一张准备吞噬一切的巨口。

而他们这艘正在下沉的快艇,就是巨口中一片即将被嚼碎的枯叶。

筹海的目光穿透黑暗,最终,死死锁定在了遥远的海平线上。

那里,有一个庞大到宛如山脉的黑色轮廓。轮廓上,闪烁着几点微弱的、鬼火般的灯光。

“星辰航行者号”邮轮。

那座漂浮在末日之海上的,最后的孤岛。

他收回目光,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。

“船,撑不过十分钟。”

“江澈,也撑不过十分钟。”

筹海的视线依次扫过隗山,凌霜,最后落回到江澈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。
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
“我们赢了。”

“然后,我们就要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