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十秒。”

冰冷的电子音，像一颗钉子，砸进了实验室狂乱的噪音里。

那团神格核心，已经不能叫“光”了。

它是一片纯粹的、吞噬一切的“白”。像一颗被压缩到极致的太阳。

谁敢多看一眼，眼球就像被烟头狠狠烫了一下，视野里瞬间只剩一片焦黑。

“完了，江澈。”

筹海，那个永远能从数据里抠出生路的男人，此刻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。他脸上挂着一种想哭又想笑的表情，声音干得像砂纸。

“咱俩的运气……到头了。”

是的，到头了。

江澈的心脏擂鼓般狂跳，每一次都撞得肋骨生疼。他妈的，这就是无力感。熟悉得让人想吐。

你的神格是“变量”？

行啊。

你去跟一颗正在爆炸的恒星谈谈变量？你去说服一场雪崩换个方向？

在绝对的物理法则面前，任何挣扎都是个笑话。

绝望，像水泥一样灌满了整个空间。

然而，就在这片死寂的水泥地里，江澈的目光，却被一个“异类”死死吸住了。

周源。

那个浑身由烂铜烂铁和血肉拼凑起来的怪物，就那么站着。

金属和血肉构成的身躯，在白光的照耀下拉出一道扭曲的影子。

可他的眼睛……那只仅存的、闪着蓝色数据流的机械眼，平静得吓人。

那不是报仇的痛快。

不是同归于尽的疯狂。

更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。

那是一种……江澈从未见过的，如释重负。

好像一场打了一辈子的仗，终于，可以结束了。

他为什么不跑？他在等什么？

电光石火间，江澈的脑子里，一道被忽略的信息猛地炸开，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——那块在爆炸中一闪而过的备用数据显示屏！

上面的字，此刻无比清晰！

【警告：核心样本（源自‘碎神者’）……】

【……与样本‘序列七’……98.7%高度神性同源性……】

【……强制融合将导致……湮灭反应！】

序列七。

同源性。

湮灭反应。

几个词，像生锈的齿轮，猛地在脑子里咬合。

嘎吱——！

通了。

他什么都明白了。

周源这个疯子，他想干什么……

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不，不是冷。是纯粹的，要把骨髓都冻住的恐惧。

江澈的嘴唇动了动，想吼，想骂，想阻止。

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。

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。

“十。”

倒计时，进入最后十秒。

就在这时，周源动了。

他猛地转身，那只粗糙、冰冷的机械手掌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，一手一个，狠狠推在江澈和筹海的胸口！

“那边！”

他的声音嘶哑，却第一次，没有了那股深入骨髓的恨。

两人被这股巨力推得连连后退，后背“哐”地一声撞开了一扇扭曲的铁门，摔进一个狭窄的通道里。

“维生通道！”周源言简意赅，每个字都像钉子，“独立结构，最硬！”

不等江澈反应，他已经转过身，用自己残破的身躯，死死抵住了那扇即将被能量风暴撕碎的闸门。

另一只手，重重拍在门旁的紧急封闭钮上！

“嗡——！”

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，厚重的合金闸门开始下坠。

“周源！”

江澈终于找回了声音，嘶吼着就要往上冲。

“轰！”

闸门落下大半，彻底封死了通路。

在缓缓闭合的漆黑缝隙中，江澈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。

周源背对着他们。

他独自一人，平静地、决绝地，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白光。

那残破的身躯，像一尊走向圣坛的黑色雕像。

“江澈……”

通讯器里，传来他最后的，清晰无比的声音。

那声音顿了顿，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，挤出一个被压抑了太久的愿望。

“如果……你们能活下去……”

“告诉所有人，摧毁这里的……”

“……是一个叫‘周源’的人。”

“哐当——！”

合金闸门彻底关闭。

一声巨响，隔绝了两个世界。

绝对的黑暗。

绝对的死寂。

狭窄的通道里，只剩下两人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声。

江澈的视网膜上，还烙印着那个走向光芒的背影。

耳朵里，还回荡着那句最后的遗言。

下一秒。

门外，一声压抑到极致的，混杂着解脱与无尽决意的怒吼，穿透了厚重的合金，微弱地传来。

随即。

世界，归于纯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