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间神狱》正文0 | 第6章 逃离“日常” |

那不是愤怒，也不是委屈。

是恐惧。

江澈看着瘫坐在沙发上的姐姐，清清楚楚地在她那双因惊恐而放大的瞳孔里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

一个怪物。

一个刚刚差点亲手毁掉一切的，陌生的，让她感到毛骨悚-然的怪物。

这个认知，像一把烧红的匕首，捅进了他的脑子，然后狠狠一搅。

比任何幻觉都痛。

比任何耳语都真。

我是……怪物。

一个会伤害自己最亲之人的怪物。

这个念头像一颗子弹，击穿了他所有的侥幸。

必须走。

江荷还陷在巨大的后怕里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，她用手死死捂着嘴，压抑着呜咽，不敢再看他一眼。

就是现在。

江澈的身体动了。

悄无声息地，他站了起来。动作轻得像个鬼魂。

脚下的玻璃碴子，像破碎的星空，闪着冰冷的光。他赤着脚，小心翼翼地绕开。

他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房间。

也没去看桌上的钱包和手机。

仿佛要把过去二十二年的人生，连同那些证明“江澈”存在过的东西，全部、彻底地，丢在这里。

一件单薄的T恤，一条长裤。

这就是他的全部。

一步。

又一步。

每一步，都像踩在刀尖上，不是脚疼，是心。

走到门边，他还是没忍住，最后回头瞥了一眼。

昏暗的客厅里，姐姐缩成小小的一团，那么无助，那么脆弱。

“对不起。”

三个字堵在喉咙里，像被水泥封住了，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
他用尽全身力气，轻轻拉开门，闪了出去。

再轻轻地，将门带上。

“咔哒。”

门锁落下的声音，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
却像一声枪响，将他的世界，干脆利落地分成了两半。

门内，是家。

门外，是无间地狱。

……

跑！

江澈什么也来不及想，踉跄着冲下楼梯，一头扎进了深夜冰冷的空气里。

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，他却感觉不到。

他没有回头。

也不敢回头。

像一头中了枪的野兽，只想逃，逃得越远越好，逃离那个会伤害家人的牢笼，逃离自己。

lungs像个破风箱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。赤裸的脚底板踩在粗糙的冰冷路面上，很快就磨破了，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的血印。

疼吗？

不，他感觉不到。

大脑一片空白，只有一个字。

跑！
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穿过几条街。

直到双腿像灌了铅，再也抬不起来，他才一头躲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桥洞下，背靠着冰冷的混凝土桥墩，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。

城市的喧嚣隔着头顶的高架桥传来，变得沉闷而遥远。车辆驶过的轰鸣声，一声接着一声，像巨兽的低吼。

他蜷缩在阴影里，像一条被世界遗弃的流浪狗。

去哪？

不知道。

未来是什么？

不知道。

我是谁？

他……

忽然！

江澈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！

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，一股被什么东西锁定的感觉，像一根冰冷的钢针，猛地刺入他的后脑！

不是幻觉！

这他妈绝对不是幻觉！

是来自生物本能的，最顶级的危机预警！像一只被狙击枪瞄准了脑袋的兔子！

江澈猛地抬头，顺着那股针刺感的来源望去——

远处，横跨在他头顶的城市高架桥，那冰冷的金属护栏上，不知何时，多了一个人影。

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纤细身影。

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上面，仿佛已经站了一个世纪。夜风吹动她的衣角，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准备捕食的夜枭。

太远了，看不清脸。

但江澈却能清晰地感觉到，一双眼睛，正穿透数十米的黑暗，精准地、毫无感情地锁定着自己。

那是一种……看死物的眼神。

冰冷，漠然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。

是冲我来的！

恐惧，如同潮水般再度涌来！但这一次，不再是源于内心的混乱，而是来自外部的、最直接的、致命的威胁！

下一秒，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。

那个站在几十米高空护栏上的身影，向前，踏出了一步。

没有助跑。

没有攀爬。

就那么简单地，一步，踏入了空无一物的夜色里。

她的身体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也没有丝毫挣扎，如同一块被精准投下的砝码，笔直地、悄无声息地坠落。

在江澈因极度惊骇而瞪大的瞳孔中，那个身影划出一道完美的直线，最终……

“啪。”

一声轻响。

如同猫爪落地。

她双膝微弯，卸去了全部的冲击力，然后缓缓站直了身体。整个过程流畅得像一段死亡之舞，充满了非人的、令人心胆俱裂的压迫感。

她就站在不远处，阴影恰好遮住了她的脸。

只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瞳，在夜色中反射着幽幽的冷光，像两颗来自深空的、冰冷的星辰。

她开始朝江澈走来。

不紧不慢。

步伐沉稳。

每一步的距离，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确。

追杀，开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