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不,不是死寂。
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,像劣质的线香烧到了尽头。那是陈骸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。
几点看不见的余烬,正随着气流,无声地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。
没人说话。
沉重的呼吸声,和心跳,就是这废弃气象站里唯一的动静。
哦,还有一个。
那扇由陈骸用命烧出来的“无相领域”光门,正像一颗巨大的心脏般,一下,一下,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,发出低沉的嗡鸣。
幽光照亮了四张沉默的脸。
时间,正在以秒为单位,燃烧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。
隗山走到了江澈面前。
这位山一样沉默的男人,身形挡住了大半的光,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江澈整个吞没。
他没说任何废话。
只是将一把匕首,塞进了江澈手里。
匕首通体哑黑,不反丁点光,造型是那种为杀戮而生的极简。刀柄的防滑布磨得起了毛边,上面还残留着隗山那几乎能把人烫伤的体温。
江澈的手指刚刚因为陈骸的死而变得冰凉,此刻被这温度一激,猛地攥紧。
“道理讲不通的时候,”隗山的声音,像是两块花岗岩在摩擦,又沉又糙,“就用这个。”
这是战士的语言。
江澈懂。
他重重地点了点头,把那份滚烫的重量,牢牢握在掌心。
紧接着,是凌霜。
她像一道影子,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。
那双银灰色的眼瞳,像是两片凝固的、没有温度的星云,此刻正倒映着江澈的脸,和江澈身后那扇搏动的光门。
她伸出食指。
点向江澈眉心。
冰凉。
然后,是灼痛。
轰!
一股无法形容的信息洪流,瞬间冲垮了江澈的意识!
那不是能量,是知识。是逻辑。是“天钧”这台神狱机器的底层代码!
警戒协议、能量节点、裁决机制、逻辑漏洞……所有关于神狱的骨架与脉络,在这一秒内,被野蛮地、完整地复刻进了他的脑海!
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去!
江澈闷哼一声,脸色瞬间煞白,额角渗出密集的冷汗。
一秒后,凌霜收回手指。
“我把‘秩序’给你了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像雪花落地,“怎么用,你自己定。”
她斩断了自己的过去。
然后,将它变成了江澈未来的武器。
江澈闭上眼,强行压下脑子里快要爆炸的数据风暴,将这份“馈赠”烙印进神格。
最后,是筹海。
这位永远在计算的谋士,此刻镜片后的双眼,却是一片罕见的空茫。
他没有给武器,也没有给知识。
他只是伸出手,重重地,拍在了江澈的肩膀上。
那力道,让江澈的身子猛地一沉。
“我的沙盘……算不出。”筹海的声音有些干,有些涩,“什么都算不出了。”
他看着江澈,镜片反射着光门诡异的光。
他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,但失败了。
“江澈,”他一字一顿,声音压得极低,“活下去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把最后几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“……这是命令。”
一个彻底放弃了计算,只剩下情感的命令。
江澈抬起头。
他看到了隗山岩石般坚毅的眼神,看到了凌霜银瞳里倒映的新生,看到了筹海抛弃一切算计后,那笨拙的、沉甸甸的托付。
他没说话。
任何话,在此时都是多余的。
他将那柄还带着余温的匕首,小心地插回腰间。动作很轻,像是在安放什么珍宝。
然后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对着眼前的三个人,也是三个未来,重重地点了一下头。
用尽全身的力气,许下唯一的诺言:
“你们也是。”
告别结束了。
江澈转身。
独自一人。
面向那扇门。
那扇用一个人的命,烧出来的门。
他走了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