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。
冰冷刺骨的水，猛地灌进江澈的口鼻。
他剧烈地咳嗽，肺部火烧火燎，呛出的不是地下暗河的浑浊，而是带着青草腥气的潭水。
然后，是光。
不是地底微弱的荧光，而是真正的、灼热的、仿佛能将人眼球刺穿的——阳光！
“咳……咳咳！”
江澈猛地睁眼，刺目的晨光像几百根钢针扎进视网膜，泪水瞬间飙了出来。
他活下来了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就被现实的触感覆盖。身下是坚硬的鹅卵石，身旁，隗山那座山一样的身躯正瘫在岸边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像个破了洞的风箱。筹海和凌霜也挣扎着爬上岸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两个字：虚脱。
这里像是个废弃的采石场，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，生锈的吊臂在风中静默。空气里，有股铁锈和湿泥混合的、久违的“人间”的味道。
和几小时前地底那场天崩地裂的追杀相比，这里安静得像天堂。
“我们……出来了？”筹海声音嘶哑，摸了摸自己被岩石划得血肉模糊的手，抬头看着湛蓝的天，眼神里满是恍惚。
隗山把江澈从背上挪下来，自己则像一滩烂泥，重重地靠在岩壁上。他上半身几乎没一块好皮，伤口混着血水泥浆，但他浑不在意，只是贪婪地呼吸着，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新鲜空气都吸进肺里。
短暂的安宁，甚至没超过三十秒。
“不对。”
凌霜的声音像一盆冰水，兜头浇下。
她是最先恢复警惕的，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扫视着四周，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松懈，只有野兽般的警觉。
“怎么了？”隗山喉咙里发出闷雷般的声音。
凌霜没有回答，只是抬起下巴，示意远方。
那条连接市区的主干道上，不知何时，多了一个临时的检查站。几辆漆黑的越野车旁，十几个穿着战术背心、手持自动武器的男人，正用冰冷的眼神盘查着过往车辆。
他们的动作，绝不是交警。
“妈的……”筹海脸色一白，踉跄着爬上一块高处的岩石，从湿透的背包里掏出军用望远镜。他胡乱抹掉镜片上的水汽，凑到眼前。
几秒后，他手一抖，望远镜差点掉下去。
“是遗识发掘会。”凌霜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，“空中，至少有三架他们的侦察无人机。”
“不止！”
筹海的声音带着颤音，他从背包最底层摸出一个用防水袋裹了三层的火柴盒——一台被他魔改过的信号频谱分析仪。
他按下开关。
嗡。
屏幕亮起。
下一秒，海啸般的信号洪流，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！
无数条猩红的、代表着加密通讯频段的线条，如同疯狂增生的癌细胞，从四面八方涌来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电子天网！
而这张网的绝对中心，就是他们脚下这片小小的采石场。
筹海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，他像是在对众人宣判，又像是在对自己低语：
“我们没有逃出来……”
“……只是从一个铁笼子，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屠宰场。”
同一时间，城西，废弃物流仓库。
呛人的烟雾混合着火药与汗臭，几十名眼神凶悍的觉醒者挤在这里，他们是“神骸佣兵”，一群在里世界刀口舔血的战争鬣狗。
独眼龙首领叼着烟，死死盯着终端屏幕。
屏幕上，是“恒理资本”刚刚发布的全球悬赏令。
【目标：江澈小队，共四人。】
【赏金：500,000,000】
那一长串晃眼的“零”，让整个仓库的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。
“头儿，这活儿烫手啊！”一个年轻佣兵咽了口唾沫，“遗识发掘会和律者都盯着呢，咱们这时候上，不是往枪口上撞吗？”
“你懂个屁！”独眼龙一口浓烟喷在他脸上，“那两家是要活的，手续多，麻烦！咱们，只要尸体！而且情报说，破晓议会和黄金王朝的人也到了，这地方现在就是个绞肉机！水越浑，咱们捞鱼的机会才越大！”
他的独眼里闪烁着贪婪与疯狂。
“恒理资本的钱，可比那帮神棍给得痛快多了！”
“传令下去！所有人，化整为零，往西郊采石场渗透！记住，别他妈第一个上！等那几头大象打起来，咱们跟在后面……捡肉吃！”
采石场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筹海将分析出的绝望棋局，一字一句地砸在每个人心上。
东边，是遗识发掘会的天罗地网，要活捉。
西边，是律者的巡查队，要净化。
北边，是破晓议会和黄金王朝的人，目的不明。
南边，是闻着血腥味涌来的、数不清的赏金猎人。
四面楚歌。
不，是十面埋伏！
江澈靠着岩石，胸口剧烈起伏。队友们惨白的脸，筹海眼中熄灭的光，像一座无形的大山，狠狠压在他心口，让他喘不过气。
“那就……杀出去。”
一个低沉、凶狠的声音响起。
隗山，缓缓站了起来。
他高大的身躯在晨光下投出霸道的影子，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，属于战士的疯狂与决绝。
他抹去嘴角的血迹，咧开嘴，露出一口森白的牙，笑容狰狞。
“既然没有路！”
“那就用拳头和尸体，硬生生砸出一条路来！”
这一次，没人反驳。
筹海眼中也闪过一丝血性，他大脑飞速运转，扫描着周围的地形，试图在这张死亡棋盘上，找到那个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胜率的生门！
“东南方！”他猛地一指，“那里的芦苇荡最密，连着沼泽，大型载具进不去！是包围圈最薄弱的环节！”
话音未落。
沙沙——
一阵极轻微的、踩断芦苇的声响，突兀地从那个方向传来。
所有人，心脏猛地一沉！
几秒后，五名身穿土黄色作战服、脸上涂着油彩的斥候，端着枪，呈战术队形，幽灵般从芦苇荡中钻了出来。
他们胸前，那枚“展翅雄鹰与太阳圆盘”的徽记，分外刺眼。
黄金王朝。
他们最后的生路，被堵死了。
远处，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，卷起漫天尘土，正从四面八方，疯狂合围而来。
天罗地网，已然收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