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跳。
咚。
咚。
咚。
死寂的洞窟里,江澈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痛。
他死死贴着石柱,连呼吸都已停滞。
一束目光,像两根烧得通红的探针,穿透黑暗,精准地扎在他藏身的位置。
暴露了?
念头炸开的瞬间,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。
跑!
快跑!
身体的本能已经接管了一切,肌肉绷紧到了极限,就差一个指令,便会像离弦之箭般射入背后的无尽黑暗。
但江澈,一动不动。
像一尊焊死在原地的雕塑。
他强行掐断了恐惧,屏蔽了那道几乎要将他点燃的视线。
意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潜,沉入最深的海沟。
脑海里,只剩下一句冰冷的、反复回响的命令。
陈骸的声音。
“……把自己,想成一块石头。”
“没有呼吸,没有心跳,没有思想……一块死了很久很久的石头……”
这是躲避“寂静警报”的法门。
此时此刻,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江澈放空了一切。
愤怒、恐惧、求生的欲望……所有属于“活物”的情绪,都被他用一种近乎自残的理性,死死摁进神魂的最深处。
他不是江澈。
他,就是这根粗糙、冰冷、落满千年尘埃的石柱。
是这片死地的一部分。
洞窟中央,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,黄金王朝的猎手,狠狠抽动了一下鼻子。
他眉头紧锁,又朝着江澈的方向嗅了嗅。
困惑。
他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眼睛里,满是困惑。
那里明明有一股味道。
一股……新鲜活人的味道。
很淡,淡得像错觉,但和周围那些刚被宰掉的“杂鱼”留下的腐臭味,截然不同。
可当他再次集中精神去捕捉时,那味道又没了。
彻底消失。
“怎么了?”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,是他们的首领,阿赫莫斯。
“老大,”那名猎手迟疑了一下,“我刚才好像……闻到了点别的味儿。但现在又没了,可能是……这里的血腥气太重,搞错了。”
阿赫-莫斯往江澈的方向瞥了一眼。
他胸口那颗猩红的“饥渴之心”,毫无反应。
一个能从塞赫姆和律者的双重围剿下溜掉的猎物,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暴露。
“少疑神疑鬼的。”他冷哼,“搜一下有没有别的出口,他跑不远。”
“是!”
猎手不敢再多嘴,收回了目光,转身和同伴在洞窟里摸索起来。
几乎停跳的心脏,终于恢复了搏动。
江澈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,紧贴着冰冷的石壁,激起一阵控制不住的战栗。
赌赢了。
用无相行者的入门技巧,骗过了一个黄金王朝的专业猎手。
可这没有带来丝毫喜悦,只有更刺骨的寒意。
他就像一个走在万丈悬崖钢丝上的瞎子,刚才,仅仅是没掉下去而已。
不能再停了。
趁着那两人在洞窟另一头搜查,阿赫莫斯闭目感应的间隙。
江澈,像一缕真正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去,整个人重新融进了来时的狭窄通道。
陈骸留下的“眼线”信标,还在脑中闪烁着微光,指引着方向。
但江澈,不敢再跟了。
这条路,大概率通往“避死回廊”的某个核心区。
把这群疯狗引过去,陈骸的牺牲,就全白费了。
必须,走自己的路。
在一个岔路口,江澈没有丝毫犹豫,选择了与信标完全相反的方向,一头扎进更深、更黑、也更未知的迷宫深处。
他开始跑。
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,他伸出一只手扶着冰冷滑腻的骨瓷墙壁,借以辨别方向。
脚步声在死寂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,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。
这条路通向哪里?
死胡同?还是某个更恐怖的怪物巢穴?
他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,必须离那群屠夫越远越好。
然而,他才跑出不到五百米。
一个冰冷、戏谑,仿佛贴着他耳廓响起的嗓音,让他全身汗毛瞬间炸立!
“小老鼠,捉迷藏……结束了哦。”
是阿赫莫斯!
江澈猛然回头,身后,是吞噬一切的黑暗,空无一人!
但那声音,却像跗骨之蛆,在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他胸口的那颗心脏!
江澈瞬间明白了一切。
那个邪门的玩意儿,不光是个能量源,它还是个追踪器!
只要自己还是个“活物”,无论跑到天涯海角,都逃不出它的锁定!
“抓到你了!”
狞笑声中,急促的脚步声从后方追来,由远及近,快得骇人!
一场绝望的追猎,就此展开。
江澈将速度提到了极限。
肺部像被灌满了岩浆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他疯狂压榨着大脑,凭借着超凡的记忆力和空间分析能力,不断利用通道的每一个拐角、每一处凸起,试图甩开身后的死神。
左转!
身体擦过墙壁,带起一片火辣。
右转!
脚下踢飞一块碎石,故意制造出错误的声响,引向另一条岔路。
但这些小聪明,在绝对的实力面前,脆弱得可笑。
阿赫莫斯的团队就像最老练的猎犬,总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,就识破他的伎俩,重新死死咬住他的尾巴。
距离,在一点点缩短。
身后的脚步声,越来越近,越来越响。
像死神敲响的倒计时。
腿,像是灌满了铅。
体力,正在被抽干。
终于。
前方的黑暗中,出现了一丝异样。
不是光。
而是一道巨大的、深不见底的裂谷,如同一张深渊巨口,横亘在通道尽头。
狂风从下方呼啸而上,带着一股要把灵魂都吸进去的虚无气息。
死路。
呵,当然是死路。
江澈停下脚步,背靠着裂谷边缘,大口喘着气,喉咙里满是腥甜。
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。
三道黑影,在黑暗中缓缓浮现。
“跑啊,”阿赫莫斯的声音里,满是猫捉老鼠的快感,“怎么不跑了?我亲爱的……祭品。”
江澈的心,彻底沉入了谷底。
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。
难道,真要结束了?
就在他彻底绝望,甚至在想,是跳下这深渊,还是成为对方祭品的瞬间——
口袋里,那枚属于陈骸的“眼线”信标,突然微微发烫!
又一道信息流,像一股暖流,毫无征兆地注入他那片冰冷混乱的脑海。
依旧是陈骸那嘶哑、带着静电干扰的嗓音,断断续续。
“……蠢货,别用你的腿跑……”
“……用你的脑子……”
“这个回廊,是旧时代的‘规则’造物。它的墙,会回应‘变量’……”
“……用你开门的方式,对它‘说’点什么……”
信息,戛然而止。
江澈猛地一怔。
墙……会回应变量?
用开门的方式……
一道闪电,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中轰然炸开!
他想起来了!
打开那扇古老金属门时,那种与建筑本身产生共鸣,用一种特定的“律动”去沟通的感觉!
他的“病”!
他那被诅咒的“变量”神格!
在这里,才是真正的钥匙!
阿赫莫斯已经不紧不慢地逼近,似乎很享受他此刻的绝望。
但江澈没有看他。
也没有看身后的深渊。
他转过身,直面着追来的三名猎手,眼中第一次没有了恐惧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疯狂的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。
下一秒,他猛地将手掌,按在了身旁那冰冷、温润如玉的骨瓷墙壁上!
他催动起体内所剩无几的精神力,催动起【记忆读取】的能力。
但这一次,他不是在“读取”。
而是用他作为“变量”的全部意志,向这座沉睡了千年的古老迷宫,“写入”一个最简单、也最霸道的指令——
“——开!”
“——关!”
在阿赫莫斯嘲弄的目光中,江澈身后的整面墙壁,那些沉寂了千年的古老纹路,由内而外地,绽放出微弱的光芒。
一阵阵如同古老钟楼里生锈的巨大齿轮、被重新强行启动的“嘎吱”声,从墙壁深处传来。
紧接着,在整个回廊中,轰然回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