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章 启程前的炉火
“咣当！”
一声闷响，一只军用规格的保险箱被砸在库房长桌上，震起一片呛人的灰尘。
“万源集市那地方，不认钱。”
筹海的声音在昏暗的库房里显得有些发闷，他一边拧动转盘，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江澈说：“你兜里揣着几百万现金，过去连个屁都换不着。”
“咔哒。”
箱盖弹开。
一股混杂着铁锈、神性和某种陈腐木头味儿的气息扑面而来，让江澈脑中的精神“图书馆”瞬间嗡嗡作响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所有书页。
筹海像个老当铺的掌柜，伸手进去，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，随手扔在铺着防尘布的桌上。
“那儿只认三样东西。第一，能量结晶，硬通货。第二，带‘属性’的旧玩意儿。第三……能要人命的情报。”
他捏起一枚甲虫状的金色护符，在江澈眼前晃了晃。
“‘圣甲虫’护符，三枚。上次端了卡夫武器库的货，神性核心没破损，品相不错。在集市里，这玩意儿就是金条，出手方便。”
接着，他又拿起一把造型诡异的匕首，刀刃上泛着一股不祥的幽光。
“‘哭泣寡妇’。一个小组织头头的遗物，那组织已经被我们扬了。这刀子带点‘怨念’，捅不死人，但能让对手脑子乱一下。对付那些玩精神的家伙，有奇效。”
筹海随手把匕首扔下，又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黄铜方块，那东西像个老式音乐盒。
“还有这个，压箱底的宝贝。”他拍了拍方块，语气里竟带上一丝后怕，“‘绝对静默’。当年要不是靠它，咱们几个的脑袋，早就被一个‘聆听者’当西瓜一样捏爆了。这玩意儿，是用来保命的，不是用来卖的。”
江澈没说话，只是看着桌上这些冰冷的物件。
每一件，背后都连着一场厮杀，几条人命。
他终于具体地理解了，这个团队的资产负
债表，每一笔，都是用血写的。
“硬件”清点完毕，筹海掏出一个加密的数据终端，屏幕上幽光闪烁。
“最后，是情报。”
他抬起头，眼神像两把手术刀，直直刺向江澈：“这是我们最有价值，也是最烫手的东西。”
他顿了顿，压低了声音。
“比如，本地律者小队下个季度的换防路线图……又或者，遗识发掘会在城西三号废弃区的秘密实验室坐标。”
“这些东西，任何一条都能换回我们下半辈子都花不完的资源。”筹海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“但只要一出手，第二天追杀我们的人，能从城东排到城西。”
“所以，不到山穷水尽，不动它。”
说完，他将准备交易的几样东西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入手冰凉的铅盒，盖上盖子，推到江澈面前。
“拿着。”
江澈伸手接过。
盒子不大，却沉得惊人。这股重量顺着手臂，一路沉到了他的心底。
“从现在起，你管着它。”筹海盯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……
“铛——！”
铁砧训练场。
巨大的锻锤砸在烧红的铁块上，爆开一蓬刺眼的火星。
每一次撞击，都像一声心跳。
江澈的胸口剧烈起伏，汗水糊住了眼睛，肺里火辣辣的，像是灌满了钢水。
赤裸着上身的隗山，古铜色的肌肉在炉火的映得像一尊狰狞的魔神。
“太弱了。”
隗山没有回头，声音从轰鸣的打铁声中传来，闷雷一样。
“你的脑子动得比兔子还快，但身体就是根木桩。到了集市，等你琢磨明白该往左躲还是往右躲的时候……呵，你的脑袋已经被人拧下来当球踢了。”
“铛！”又是一锤。
“我教不了你怎么赢，那是你自己拿命去换的东西。”
“我只能教你……怎么活。”
话音未落，隗山猛地放下锻锤，转身！
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江澈笼罩。
他甚至没看清隗山的动作，一根粗粝的手指已经重重地点在了他的胸口。
“这里！”
指尖传来的力道让江澈呼吸一滞。
“心脏！往左偏三公分，神性核心的共鸣点！不管你多强，这儿被打中，耶稣来了都得给你点烟上路。记着，永远护住这儿！”
那根手指猛地滑到了他的后颈。
一股凉气顺着江澈的脊椎窜了上去。
“这里！脊椎中枢！它要是断了，你的身体会比你的脑子先死。所以，永远、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一个你信不过的人。”
“……也包括我。”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，隗山没有再打他。
他像一个冷酷的屠夫，用最简单、最粗暴的语言，将人体每一个致命的弱点，以及格挡、卸力、逃跑时最有效的发力方式，硬生生灌进了江澈的脑子里，刻进了他的肌肉本能里。
训练结束时，江澈像一滩烂泥，瘫在地上，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。
隗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炉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，看不清表情。
许久，他从角落里抄起一套保养得油光发亮的黑色护具，随手扔在江澈身边。那护具由某种坚韧的皮革和轻合金拼接而成，在心口、后颈等关键部位，都镶嵌着厚实的甲片。
“穿上。”
隗山只说了两个字，便转过身，重新走向那座熊熊燃烧的锻炉。
只留给江澈一个宽厚如山的背影。
“别死在路上。”
……
出发前夜。作战室。
“路线改了。”
筹海关掉全息沙盘，光芒在他冷静的脸上熄灭。他转向已经换好行装的江澈和隗山。
“我们走七号废弃工业区的暗道。那里没人，但有别的‘东西’。”
他看向隗山。
“隗山，进了集市，你就是我们的招牌。你什么都不用说，什么都不用做，就跟在我身后，让所有人看见你的块头。你的‘势’，就是咱们的价码。”
隗山咧嘴一笑，慢慢地擦拭着一双巨大的战术手套，关节处的合金片闪着寒光。
筹海的目光转向江澈。
“江澈，你，是我们的‘眼睛’。”
“集市里的东西，十件里有八件是坑。科技仪器屁用没有，唯一能验货的，就是神性感知。你的【记忆读取】虽然要命，但也是我们唯一的底牌。”
筹海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他看着江澈，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。
“这次去，我的脑子可能会算错，隗山的拳头也可能不够硬。”
“但你的感觉，不会骗人。”
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把整个团队的重量都压在了接下来的五个字上。
“关键时刻，我信你。”
江澈的心脏，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攥紧。
信任。
这个词，他已经很久没感受过了。他曾信任医生，信任科学，换来的却是日复一日的绝望。
而现在，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，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谋士，将所有人的命，交到了他这个“病人”手上。
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口涌起，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。
他不再是被保护的累赘。
他是团队的眼睛，是拥有最终否决权的核心。
江澈抬起头，迎上筹海的目光，没有说话，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……
凌晨四点。
天色青黑，像一块尚未冷却的铁。
“吱嘎——”
磐石格斗俱乐部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，冷风倒灌进来。
门边的阴影里，站着三道人影。
筹海拉了拉衣领，最后看了一眼俱乐部里那熟悉的、永不熄灭的炉火。
隗山捏了捏拳头，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密的爆响。
江澈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，感受着那个铅盒冰冷而坚硬的轮廓。
没有动员，没有告别。
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他们默契地转身，一同踏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。三道影子，在狭长的巷道中拉长、交汇，最终融为一体，被冰冷的城市彻底吞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