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呵。”

一声嗤笑,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。

隗山双臂抱胸,那身虬结的肌肉让他看起来像座移动的小山,把身后的光线都挡住了大半。

“律者内斗,狗咬狗。”他声音又沉又硬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,“让他们自己玩儿完,不好吗?”

他那双鹰隼似的眼睛,刀子一样刮过江澈和筹海的脸。

“别忘了,姓凌的那娘们之前是怎么追杀我们的!”隗山往前踏了一步,整个枢纽的金属地板都仿佛轻微震动了一下,“从废弃工厂到百慕大,哪次不是想把我们骨头都嚼碎了?现在她倒霉了,摇摇尾巴,我们就得跑去救?”

“我呸!”他一口唾沫啐在地上,“天底下没这种好事!东郭先生救狼,蠢货才干!”

血债血偿。

这就是隗山的道理,简单,粗暴,也最直接。

筹海没理他。

他甚至连头都没抬,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,在空气中轻轻一划。

嗡——

幽蓝色的全息光幕瞬间分裂,庞大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,在会议室两侧构筑起两个巨大的沙盘。

左边,血红。

右边,冰蓝。

“风险。”筹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,像手术刀一样精准,“极高。一旦动手,我们可能要同时干三个敌人。”

他的手指在血色沙盘上点了点,三组模型瞬间放大。

“第一,一个神格破碎、彻底疯掉的‘碎神者’。第二,一支装备顶配、守株待兔的遗识发掘会精英。第三,”他顿了顿,语气沉了三分,“烛影,可能还藏了后手。”

“最坏的结果——”筹海抬头,镜片反射着冰冷的数据光,“团灭。”

“呵。”隗山又是一声冷笑,满不在乎。

筹海的手指滑向另一侧的冰蓝区域。

“收益。”他的语速刻意放缓,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,“同样,巨大。”

“我们会得到一个盟友。一个顶级的,知道律者系统所有后门、所有弱点的叛逃者。一个他们自己人,‘衡吏’。”

筹海的目光终于从沙盘上移开,直勾勾地盯着隗山和江澈,一字一句,如同砸在地上的钉子。

“到那时,她就不再是律者的狗,不再是那个代号。她是‘凌霜’。这个盟友的价值……能让整个天平,向我们倾斜。”

“我不需要懂系统的盟友!”隗山彻底被激怒了,像一头被挑衅的公牛,低吼着逼近,“我他妈只需要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兄弟!我凭什么信一个昨天还想宰了我们的人?!”

“我们需要的不是信任,是赢!”筹海毫不退让,针锋相对,“我们一直在逃!从一个狗窝,躲到另一个狗窝!这是第一次,我们有机会把这潭死水搅浑!把主动权,抢回来!”

“用兄弟们的命,去赌一个叛徒的良心?!”

“不,”筹海盯着他,“是下注!赌一个我们能活下去的未来!”

“放屁!”

“短视!”

怒吼和反驳在枢纽内激烈冲撞,一个代表着最纯粹的暴力和信任,一个代表着最冰冷的计算和谋略。

而江澈,从头到尾,一个字都没说。

他只是安静地坐着。

他的沉默像一个黑洞,把两人争吵的所有火星和噪音,通通吸了进去。

渐渐地,隗山的咆哮和筹海的辩驳都弱了下去。

两人不约而同地,看向了这个始终沉默的年轻人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拍板的权力,已经落在了他手里。
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死寂中。

一个沙哑的,像是喉咙里卡着碎玻璃的声音,从角落的阴影里飘了出来。

“有时候……”

众人一惊,才发现陈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,佝偻着背,像一截被闪电劈过的枯木。

他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,没看任何人,仿佛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。

“救的不是人。”

他幽幽地说。

“是救一个‘选择’。”

话音很轻,却像一颗子弹,精准地射入了江澈的心里,炸开一圈无声的涟漪。

恩怨,利益,风险,未来……

在“选择”这个词面前,似乎都矮了一头。

江澈缓缓闭上眼。

再睁开时,眼底所有的波动都已抚平,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。

他站起身。

目光扫过一脸不忿、胸膛剧烈起伏的隗山,又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灼热期盼的筹海。

最后,他的食指在全息光幕上轻轻一点。

指尖落下的位置,正是精神病院那猩红的坐标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