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胁。

不。

这不是什么威胁。这是宣告。来自食物链顶端的,对猎物的死亡宣告。

当那个裹在深色风衣里的身影从桥洞的阴影中走出,朝他逼近时,江澈的大脑彻底死机。

幻觉?精神病?

之前所有用来安慰自己的词,此刻都像廉价的笑话。

没有幻觉能带来这种压迫感。冰冷,粘稠,像水银灌进了他的肺里,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刺痛。

那人走得很慢。

不紧不慢,步伐沉稳,每一步的间距都像用尺子量过。

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高挑纤细的轮廓,却把她的脸藏得更深,藏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。

只有那双眼睛。

两点银灰色的寒星,穿透了夜色,死死地钉在他身上。

跑!

这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江澈的脊髓上!

求生的本能碾碎了所有思考。他甚至感觉不到赤脚踩上粗糙水泥地的刺痛,猛地拧身,一头扎进了桥洞另一端的黑暗迷宫。

后巷。

城市的背面,垃圾桶倾倒着酸腐的气味,废弃的纸箱和杂物堆成了天然的障碍。江澈像一只被捅了窝的老鼠,手脚并用地在狭窄的通道里狂奔,只希望能甩掉身后那个死神。

他不敢回头。

因为身后没有脚步声。

没有!

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这比任何追赶声都更让他头皮发麻。

终于,在一个拐角,他还是没忍住,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向后瞥了一眼。

就是这一眼。

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,被彻底碾成了冰冷的粉末。

那个身影,根本没走地面。

她……在墙上跑!

以一种彻底违背物理常识的姿态,在垂直九十度的墙壁上如履平地。她的身体轻盈得不像话,脚尖在墙体那些微的凸起处轻轻一点,整个人就像一只贴地滑翔的夜枭,几个起落就跨越了数十米!

她走的是直线。

永远是,离他最近的直线。

“啊——!”

恐惧攥爆了心脏,江澈发出一声自己都听不清的嘶吼,再也不敢回头,把全部的意志都灌进了两条发软的腿里。

冲!冲出去!

巷子尽头,是城市的主干道。

视野豁然开朗,但也意味着他失去了所有掩体。深夜的马路空旷得像一条干涸的河床,零星的车辆是游荡的孤魂。

一辆出租车。

车顶“空车”两个字,红得那么刺眼,像沙漠里唯一的水源,瞬间点燃了他全部的希望。

“师傅!停车!停车——!”

他发了疯似的冲到马路边,挥舞着双臂,用尽力气嘶吼。

出租车慢了下来。刺眼的车灯晃得江澈睁不开眼。

车窗摇下,司机探出半个头,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深夜里赤着脚、神色癫狂的男人。那眼神,像在看一个垃圾,一个麻烦,一个潜在的劫匪。

没有丝毫犹豫。

司机猛地一脚油门,轮胎与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,出租车咆哮着从他身边冲了过去。

“哗啦——”

路边的积水被车轮带起,混着泥浆,冰冷地溅了他一腿。

“……”

江澈僵在原地,挥舞的手臂无力地垂下。

世界,把他抛弃了。

他缓缓转过头。

那个身影,已经站在了马路对面。

她没有追过来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微微侧着头,像是在聆听风中的声音。但江澈知道,那双银灰色的眼睛,那雷达一样精准的感知,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自己。

她在玩。

像一只猫,在戏耍一只已经跑断了腿,无路可逃的老鼠。

这份认知带来的屈辱感,甚至压倒了恐惧。江澈的胸膛剧烈起伏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肺像个破风箱,每一下都带着血腥味。

怎么办?还能去哪?

就在这时,他的目光穿过空旷的街道,被远处一片熟悉的灯光死死抓住。

——市立大学。

四个烫金大字,在夜色中依旧清晰。

那是他的大学。是他待了四年的地方。那里有保安,有监控,有通宵自习的学生……有光,有秩序,有人!

那里,是“安全区”。

这个念头,是他溺水时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。

江澈不再犹豫,榨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,像一头濒死的野兽,朝着那片灯光发起了最后的冲锋。

校门口,值班保安靠在椅子上打盹,鼾声轻微。江澈冲到闸机前,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早已注销、却一直没舍得扔的学生卡。

“滴。”

绿灯亮起,闸机应声而开。

保安被惊醒,睡眼惺忪地抬起头,只看到一个赤着脚、衣衫不整的背影,逃难似的冲进了校园深处的林荫道。

“……搞什么飞机。”

保安揉了揉眼,嘟囔了一句,又靠回椅子上睡了过去。

冲进校园,熟悉的一切让江澈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喘息。

他知道,她一定会跟进来。

但他赌的,就是这个充满了“秩序”和“规则”的环境,能为他拖延哪怕一秒钟!

该去哪?

他踉踉跄跄地在校园里狂奔,眼前忽然一亮。

不远处,一栋楼灯火通明。

在整个漆黑死寂的校园里,它像一座永不陷落的灯塔。

市立大学,24小时图书馆。

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,那片光,就是庇护所的入口。

江澈不知道那里能不能救他的命。

但他已经没得选了。

他朝着那片光,冲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