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战室内，死一样寂静。
只有全息沙盘发出的幽蓝色冷光，像鬼火一样映在三人脸上。
沙盘中央，代表“斩首小队”的最后一个红色光点，被一道凭空出现的金色光束贯穿。
滋啦一声轻响。
光点溃散，蒸发，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数据青烟。
第十七次。
全盘推演，第十七次团灭。
“操。”
隗山低吼一声，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发力，掌心那根用来搅拌咖啡的钛合金小勺，瞬间被他捏成了一团麻花。他像是感觉不到，随手将那团废铁扔在桌上，发出“当啷”一声刺耳的脆响。
“十七次了，筹海！”他血红的眼睛瞪着对面的男人，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咆哮，“别他妈再推了！告诉我卡夫在哪，我现在就去，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！”
被称为筹海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暴怒。
他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，眼窝深陷，布满血丝，像是三天三夜没合过眼。
“没用的，隗山。”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，“在你出发的那一刻，他就‘看到’了。在你思考拧下他脑袋的瞬间，他就已经‘看到’了你拧断脖子的结局。”
筹海抬手，在沙盘上轻轻一抹。
刚才的团灭画面瞬间回溯。
“看这里。”
画面中，代表隗山的光点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，直线冲向目标。但在他抵达前0.5秒，他脚下的地面轰然塌陷，地下七八个早就预设好的火力点同时喷出火舌，瞬间将他撕成碎片。
“你所谓的强袭，只是踩进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。”
筹海切换画面。
“还有渗透、狙击、爆破……所有方案，结果都一样。”他关掉沙盘，作战室瞬间被黑暗笼罩，只剩下三人沉重的呼吸声。
“我们面对的不是人。”筹海一字一顿，给出了结论，“是一个长了腿的、会预知未来的……神。”
神。
这个字眼像一块冰，砸进每个人的胸口。
隗山烦躁地站起身，钢铁般的肌肉块把作战服绷得死紧。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，来回踱步，每一步都让金属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纯粹的力量，在这种全知全能的敌人面前，像个笑话。
江澈一直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沙盘，脑子里乱成一锅粥。卡夫那双无所不见的“荷鲁斯之眼”，让他想起了自己读取信息时的痛苦——海量无用的情绪、记忆、杂念像是垃圾一样涌进大脑，几乎要将他撑爆。
都是接收信息……
如果……
“如果……”江澈的声音不大，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，“我们没办法躲开他的‘眼睛’，那……能不能用别的东西，把他的‘视野’给淹了？”
隗山停下脚步，和筹海一起，两道锐利的目光同时射向江澈。
“说下去。”筹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兴趣。
“信息迷雾。”江澈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，努力组织着语言，“我的能力在失控时，会被无数垃圾信息干扰。那卡夫的‘眼睛’呢？它会不会也被干扰？”
他越说越快，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成型。
“比如，我们同时在城里引爆十几个神性炸弹！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，哪个是假的！又或者，找一件情绪污染特别严重的旧日遗物，像一块磁铁一样，把他的注意力吸过去！”
筹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，但很快又黯淡下去。
“很好的思路，江澈。从信息战的角度反制，方向是对的。”
他叹了口气，重新打开沙盘。
“但你还是低估了这双‘眼睛’。”
筹海的双手在空中虚握，调出一个极其复杂的法则模型，像一团纠缠的星云。
“卡-夫-之-眼，看的不是能量，不是情绪，甚至不是我们。”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，“它直接观测‘法则’本身。任何超凡力量，在动用的一瞬间，都会在现实这潭静水上，产生一道涟漪。”
“他看到的，就是涟漪。”
筹海看着江澈，打了个比方：“你的计划，就像想用一堆蜡烛的光，去盖住太阳。他或许会觉得有点晃眼，但只要他想，他随时都能精准地找到太阳在哪。”
为了证明，他输入了江澈的方案。
“方案一，多点爆破。”
沙盘上，十几个光点同时炸开。但那道代表卡夫视线的金色光束，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扫，就直接锁死了由江澈和隗山布置的、最核心的那个“主炸弹”。
“假的，对他来说都是噪音。”
“方案二，情感诱饵。”
一个代表“污染遗物”的紫色光团出现。金色光束投射过来，在上面停顿了不到一秒，便直接穿透，重新锁定在江澈等人的生命信号上。
“他会好奇，但不会上当。”
接下来，筹海又推演了几种更复杂的战术。
全部失败。
那道金色的光束，像附骨之疽，无论他们怎么躲，怎么藏，怎么伪装，最后总能精准地落在他们头顶。
作战室的气氛，压抑到了冰点。
所有的路，都被堵死了。
“所以……”江澈看着沙盘，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，“这他妈是个死局？”
他引以为傲的头脑，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。
在绝对的“规则”面前，一切智慧，不过是自作聪明。
隗山烦躁的踱步也停了下来，他一拳砸在金属墙壁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巨响，墙面瞬间凹下去一个拳印。
一片绝望的死寂中，筹海缓缓坐了下来。
他关掉了所有推演，沉默了很久。
久到江澈以为他也要放弃了。
然后，筹海抬起了头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，烧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。
“不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，却像重锤砸在两人心上。
“我们能用的东西……确实没有能对抗他的。”
“那就去买。”
说着，他调出另一份档案。
这份档案的保密等级是前所未见的“绝对禁忌”，屏幕上跳出的，不是文字，而是一个由无数扇门扉构成的、不断旋转变化的诡异符号。
像一个通往所有世界的钥匙孔。
“有一个地方，在现实的夹缝里。在那，只要你出得起价，就能买到一切。”
筹海的目光扫过两人，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，也带着一丝致命的警告。
“包括……能暂时‘弄瞎’神明眼睛的玩意儿。”
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的一行小字上点了点。
【无光之尘】。
“万源集市。”
筹海说出这个名字，像吐出一个古老的禁忌。
“一个绝对中立的交易之地。它的规矩，由一位连神都不敢招惹的古老存在‘守誓人’维持。黄金王朝的走狗不敢在那动手，律法执行官也管不到那里。”
“但，”他话锋一转，语气冰冷，“那里也绝对危险。你随便碰上一个摊主，可能都是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。每一笔交易，都是一场豪赌。”
他看着两人，把所有的风险摊开。
“我们手里的筹码，少得可怜。去了，可能把裤子都当了，还什么都换不回来。甚至……会死在那。”
江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，擂鼓一样。
万源集市。
一个存在于黑暗丛林法则之外的地方？
“哈。”
率先打破沉默的，是隗山。
他咧开嘴，露出一口森白的牙，眼中没有恐惧，只有被点燃的、熊熊燃烧的战意。
“有架打，有宝贝买，还能见识老怪物？”
他一拍大腿，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。
“这地方，老子去定了！”
筹海点点头，目光最后落在了江澈身上。
江澈深吸一口气。
恐惧、不安、好奇……无数情绪在胸中翻滚，最后都化为了一个念头。
这是唯一的活路。
他迎上筹海的目光，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去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