釜底抽薪。
江澈没想过硬碰硬。
用秩序去对抗秩序的源头？那是拿一根火柴去点燃太阳，自取其辱。
他死死攥着那枚“方舟数据水晶”，冰凉的晶体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。他的目标不是万藏坚不可摧的力量，而是他早已遗忘的……
出厂设置。
一个指令，在江澈的神性中成型。
不是攻击。
不是解析。
是……“搜索”。
用“真相”，去感染被“病毒”扭曲的秩序。
他将属于“变量”的神性，化作一道最高权限的查询代码，狠狠灌入水晶！
嗡——！
一瞬间，仿佛整个地核都在响应他。构成服务器山脉的亿万晶体，与他掌心的那一枚，产生了同频共振。光芒不再是杂乱的闪烁，而是化作一道道整齐划一的数据流，以他为中心，疯狂奔涌！
找到了。
江澈的意识捕捉到了那条线。
万藏散逸出的“绝对常量”法则，就是他独一无-二的IP地址。
“就是现在。”
江澈眼神一凛，将自己神格的一部分，打包成一道最纯粹的信息流，以水晶解析出的原始密钥作为“通行证”，强行……
搭了个便车。
这不是入侵。
这更像是一次寻根。一次绕过所有防火墙、杀毒软件，直捣黄龙，访问敌人灵魂最深处那个名为“故乡”的文件夹的终极黑客行为。
信息流如入无人之境。
因为它的目的不是“改写”，而是“读取”。
它沿着万藏神格的法则脉络，一路狂飙下潜，抵达了那个被亿万年的偏执与疯狂所尘封、连万藏自己都拒绝访问的——记忆之海。
刹那间。
江澈眼前的世界，碎了。
液态光海、水晶山脉、黑色晶台……一切都化作了纷飞的像素块。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引力，将他的意识，暴力拖拽进了一段不属于他的，古老到腐朽的时光里。
……
当视野再次清晰。
他看到了一个宇宙。
一个……活着的宇宙。
星云是揉开的油彩，恒星的轨迹是黄金分割的诗篇。一个完美、繁荣，充满了蓬勃生命力的旧日宇宙。
宇宙的中心，站着一位神。
庄严，肃穆，周身环绕着无数法则构成的锁链。
那就是万藏。
但，又不是他。
彼时的他，眼中没有冰冷的死寂，只有一种近乎痴狂的热爱。他像个最顶级的钟表匠，小心翼翼地微调着一片新生星云的引力常数；又像个最伟大的建筑师，用无形的法则，为无数刚刚诞生的文明，搭建起抵御宇宙射线的“蛋壳”。
江澈甚至能“听”到他当时的心声。
那是一种对万物和谐共存的深切期许。
他的秩序，是为了守护。
是为了……美。
然而，记忆的画面，毫无征兆地，被一道“杂音”撕裂了。
那是一种来自宇宙背景辐射的低语，无形无质，却又无处不在。
“寂灭福音”。
江澈心头一紧，立刻认出了那是什么。
这东西就像思想病毒，所到之处，猜忌、瑕疵、错误……混乱如瘟疫般蔓延。
身为“秩序”的化身，万藏对此深恶痛绝。
那感觉，就像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，被泼上了一桶又一桶的脏水。
他做出了决定。
在众神还在扯皮时，他孤身一人，踏上了远征。像个最古典的英雄，去往宇宙最黑暗的边缘，誓要将那“杂音”的源头，彻底格式化。
那背影，悲壮，且伟大。
江澈的意识，随着他的记忆，一同坠入深渊。
他甚至能以第一视角，体验到万藏当时的感受——
那是宇宙的尽头。
一个连“存在”本身都变得稀薄的虚无之地。没有时间，没有空间，没有物质。
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低语，反复诉说着一个真理：
一切终将寂灭，奋斗毫无意义。
“荒谬！”
年轻的万藏发出愤怒的咆哮。他催动全部神力，试图用最严谨的“秩序”，去强行“定义”这片“无意义”的虚无。
一场纯粹概念层面的战争，爆发了。
秩序的锁链，与虚无的低语，疯狂对撞。
江澈感受到了那股净化一切的决心。
但也就在那一刻。
他“看”到了。
就在万藏将所有心神都集中于对抗那片宏大的虚无时，一丝最精纯、最隐蔽的“病毒”本体，那代表着“万物终将归于无意义”的终极概念……
化作了一根比思维更细的“毒针”。
它无声无息。
它精准无情。
噗。
一声轻响，仿佛幻觉。
那根针，刺进了万藏神格最深、最滚烫的核心。
一次无声的感染。
万藏赢了战争。
却输掉了自己。
记忆最后一幕。
归来的万藏，外表毫无变化，但他的“秩序”，内核已经彻底被篡改。
从“守护万物和谐”，扭曲成了“让万物归于绝对死寂，从而彻底杜绝混乱”。
他向众神提出了那套恐怖的“救世”方案，被视作疯子。
记忆的画面，定格在他孤单走向战场的背影上，眼神中只剩下不被理解的、悲壮而扭曲的疯狂。
……
“呃——！”
意识被猛地拽回现实，江澈发出一声闷哼，单膝跪地。
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，又像是刚跑完一万米。
不，比那更糟。
灵魂像是被一柄生锈的勺子狠狠挖空了一块，剧痛伴随着晕眩，眼前直冒金星。
但他顾不上这些，猛地抬头，死死盯住对面的身影。
万藏，依旧站在那里。
一动不动。
但，他那完美光滑、如同绝对零度镜面般的“绝对常量”领域，第一次……
出现了一丝涟漪。
仿佛最精密的仪器，内部最核心的齿轮，崩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。
那段被他自己视为“软弱”和“错误”的最初记忆，被江澈用最粗暴的方式，给挖了出来，摆在了他的面前。
呆滞，持续了不到一秒。
万藏的身子，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。
他缓缓地，一寸一寸地，抬起了头。
那双眼中，没有被偷袭的愤怒。
没有秘密被撞破的惊愕。
只有一种……一种像是宇宙从原点爆炸开来的，最原始、最纯粹的暴怒。
这股怒火，不是冲着江澈。
是冲着他自己！
因为他坚信了亿万年的真理，那块支撑他所有行为的基石，竟然被自己的过去……动摇了。
“你——懂——什——么？！”
三个字，仿佛从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，每个字都带着刮骨钢刀般的戾气，震得整个地心空间嗡嗡作响。
“你看到的，是软弱！是幼稚！那份可笑的秩序，根本无法抵御终极的虚无！”
“我将让你，让这个宇宙，见识真正的最终秩序！”
话音未落。
他与盖娅之心的融合，陡然加速！
无数黑色的秩序锁链，如同疯长的癌变血管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，噗噗噗地、狠狠刺入那颗搏动的水晶心脏！
整个地核之海，彻底——
沸腾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