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一开,一股热浪糊了江澈一脸。
汗臭。血腥味。劣质酒精。
还有……癫狂。
这股味道浓得像堵墙,直接撞进鼻腔,搅得他脑子嗡的一声。
门里,是另一个世界。
一个由钢铁、噪音和暴力统治的地狱。
头顶是生锈的穹顶,粗得能跑人的管道像巨兽的肋骨,缠绕交错。空气里,铁锈和机油味儿拧在一起,怎么也散不掉,还混着一股更刺鼻的、活物的腥臊。
工厂正中央,一个由集装箱和铁链围成的八角笼,像一头沉默的野兽,盘踞在原本应该安放熔炉的地方。
几盏昏黄的灯从高处打下来,堪堪照亮笼子。
光圈之外,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和扭曲的影子。
野兽般的咆哮,正是从这些影子里发出来的。
江澈拖着快没知觉的右腿,一瘸一拐地挪了进去。每一步,都像踩在碎玻璃上,但他感觉不到疼,只有麻木。
他佝偻着身子,把自己塞进汗津津的人堆里。
没人注意他。
所有人的眼睛,所有人的嘶吼,都像献祭一样,投向了中央的铁笼。
江澈顺着人缝看过去。
瞳孔,骤然一缩。
那不是战斗。
那是一场屠杀。
笼子里,一方是个怪物。大半个身子都是金属,焊缝粗糙,液压管外露,一看就是赶工出来的杀戮机器。右臂是高速旋转的电锯,左臂是炮管,不时喷出灼热的电浆,在地上烧出滋滋作响的黑洞。
陈骸提过的,改造人。
而它的对手……
是一个男人。
一个高大得不像人的男人。
他赤着上身,古铜色的皮肤上爬满了伤疤,每一块肌肉都像花岗岩,鼓胀着,充满了随时会爆炸的力量。
他没用武器。
就用一双拳头。
电锯嗡鸣,当头劈下!
那男人不闪不避。
手臂一抬。
肌肉坟起,蒙上一层土黄光晕。
硬接!
铛——!
火星爆开!刺耳的摩擦声几乎要撕裂耳膜!
足以切开装甲的合金电锯,在那条血肉臂膀上,竟是寸进不得!
“吼!”
男人一声低吼,手腕猛地一拧。
咔嚓!
合金电锯,应声而断!
改造人胸口的炮管立刻亮起,致命的电浆喷射而出!
男人只是简单地侧了侧身。
灼热的能量擦着他的肋骨飞过,在身后的铁链上炸开一团火花。他看都懒得看,蒲扇般的大手已经闪电般探出,一把攥住了改造人仅剩的炮管!
“喝!”
那声音不像人,像头从远古跑出来的巨兽。
全场的嘶吼瞬间攀至顶峰!
只见他双臂发力,腰身拧转,竟将那重达几百公斤的改造人整个抡了起来!
像抡一柄破烂的锤子!
狠狠地,砸在地上!
轰——!
整个铸造厂的地面,都跟着抖了一下!
金属零件四散飞溅,改造人胸口的蓝色能量核心疯狂闪烁,眼看就要不行了。
江澈的呼吸停了。
浑身的血,好像都凉了半截。
他见过律者的精准,见过黄金王朝的诡异,但从没见过这种东西。
纯粹的,不讲任何道理的,蛮横到极点的……物理破坏。
笼中的巨汉,似乎对这场胜利不太满意。
他一脚踩在还在抽搐的改造人身上,仰天咆哮,那股威压,竟让周围疯狂的观众都安静了一瞬。
他还没打够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他弯下腰,双手像铁钳,扣住了改造人胸前的合金装甲。
他要做什么?
江澈心脏狂跳。
下一秒。
男人双臂肌肉虬结到极限,青筋暴起,像一条条小蛇在皮下游窜。
“开!!!”
一声怒吼,震得人耳膜发麻。
刺啦——!
那块能防弹的特种合金胸甲,被他,用一双手。
硬生生,撕开了!
电火花四溅!
他毫不在意,粗暴地把手伸进改造人洞开的胸膛,抓住那颗蓝色能量核心,猛地一拽!
“滋啦——”
核心离体。
改造人身上所有的光,瞬间熄灭,成了一堆废铁。
男人随手把那发烫的核心扔在地上,用脚碾碎,像踩灭一个烟头。
然后,他再次仰天咆哮。
这一次,是胜利的宣告。
全场,彻底沸腾。
江澈的身体在抖。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。
什么计谋,什么侥幸心理……在这一幕面前,像个苍白的笑话。
一拳就碎了。
陈骸说得没错。
没有力量,在这里,你什么都不是。
就在他心神剧震时,目光下意识地从笼中那头“怒兽”身上移开,扫过全场。
然后,他看到了那个角落。
就在这片煮沸的狂热海洋里,江澈看到了一个……冷静到诡异的角落。
八角笼旁边的贵宾席上,一个男人安静地坐着。
仿古文士衫,一杯清茶,热气袅袅。
他从头到尾,只是静静地看着笼中的撕杀,眼神没有一丝波澜,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。
这份冷静,在这片癫狂里,比那头“怒兽”的暴力,更危险。
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那文士男人,缓缓抬头。
目光如电。
隔着几十米,穿透沸反盈天的人潮,精准无比地——
钉在了江澈身上。
那一瞬间,江澈感觉自己像被一把手术刀从里到外,剖了个干净。
心脏,猛地一抽。
战斗结束了。
笼中的巨汉,推开铁门,带着一身血气和汗味,大步走了出来。
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路,眼神里全是敬畏。
他没理任何人,径直朝着文士衫男人……和江澈所在的方向走来。
咚。
咚。
咚。
巨汉的脚步声,不大,却像战鼓,每一下都精准地擂在江澈的心跳上。
最终,那山一样的阴影,笼罩下来。
野兽的、混合着血腥与汗臭的气息,扑面而来。
一双燃烧着狂暴战意的眼睛,低头,俯瞰着他。
像在打量一只……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