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将军了。”
筹海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,砸碎了气象站里最后一点暖意。
死寂。
壁炉里的火苗无声地舔舐着木柴,却连一丝热量都透不出来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玻璃,每个人的呼吸都被冻结在其中。
轰——!!!
一声巨响,像平地惊雷,炸碎了这片凝固的死寂!
是隗山。
他不是站起来,而是整个人像炮弹一样“弹”了起来。作战服下,钢铁般的肌肉根根坟起,青筋遍布脖颈。
他身旁那张厚重的实木方桌,被他一脚踹得离地而起,在空中翻滚着,狠狠撞在对面的墙壁上!
“哗啦——”
桌子四分五裂,碎木混着墙上震落的积雪,爆射一地。
“那就干看着?!看着他把所有人都变成疯子吗?!”
隗山双目赤红,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,胸膛剧烈起伏,喷出的气息都是白色的。他死死瞪着筹海,嘶吼道:
“我他妈宁可现在就冲出去,死在路上!”
这不是愤怒。
是绝望。一个为战而生的战士,却发现敌人远在天边,连挥拳的目标都找不到。这种无力感,比被一千把刀捅进身体还要痛苦。
“冲动解决不了问题!”
筹海猛地抬头,声音嘶哑得像破裂的砂纸。他一把摘下眼镜,用力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。镜片下,那双曾经洞悉一切、仿佛能计算星辰轨迹的眸子,此刻只剩下黯淡和疲惫。
“我们的敌人,在地心!一个我们他妈的连边都摸不到的地方!”他撑着额头,每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,“怎么去?我们拿头去吗?还是在地上挖个洞,一路挖到地心去?!”
尖锐的反问,带着浓浓的自嘲。
他,筹海,团队的智囊,第一次尝到了智穷计尽的滋味。
这盘棋,没法下了。
敌人的王,根本就不在棋盘上。
一直沉默的凌霜,像一柄插在冻土里的剑,剑身上结满了霜。她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,无数数据流飞速闪过,最终……归于一片空白。
作为前律者,她比任何人都懂。
筹海的结论,是对的。
地心,神狱系统的法则奇点,物理存在的禁区。
任务失败率……100%。
她的理性,给出了同样冰冷的答案。
一个狂怒,一个崩溃,一个沉默。团队,已在分裂的边缘。
“你们……”
一个声音忽然响起。
不大,甚至有些沙哑,却像有种奇异的魔力,瞬间让隗山的咆哮和筹海的喘息都戛然而止。
是江澈。
所有人的目光,下意识地汇聚到他身上。
他没有安抚,没有说教,更没有反驳筹海那绝望的结论。他只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,然后,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。
“还记不记得,周源最后说了什么?”
周源。
这个名字像一根针,轻轻一下,就扎在了所有人的心尖上。
不需要回忆。
那个画面,那句话,自己就从记忆最深处跳了出来。
钢铁地狱,湮灭之光。
通讯中断的最后一秒,那个永远用冰冷机械包裹自己的男人,隔着厚重的闸门,用一种从未有过的,属于“人”的平静语气,留下了他最后的遗言。
——“告诉所有人……”
——“摧毁这里的,是一个叫‘周源’的人。”
不是冷冰冰的编号“序列七”。
不是复仇的怪物。
而是一个,叫“周源”的人。
一个拼尽性命,只为证明自己是“人”。
而另一个,却要让“人”这个概念,从世界上彻底消失。
何其讽刺。
江澈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,扫过隗山眼中的不甘,扫过筹海脸上的死灰,扫过凌霜眉间的迷茫。
他的声音很沉,却无比清晰。
“他用命换来的情报,不是让我们坐在这里,计算一个百分之百的失败率。”
江澈往前走了一步,直视着双眼通红的隗山。
“也不是让你去白白送死。”
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,都像一颗钉子,钉进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而是让我们,去完成他没完成的事。”
“终结这一切,让所有人……都能作为一个‘人’,活下去。”
没有激昂的口号,没有虚无的胜利。
只有两个字。
责任。
对死者的责任。
江澈走到地图前,那根代表着“寂灭福音”计划的红色线条,刺眼地映在他瞳孔中。
“我不知道怎么去地心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胜算是不是零。”
“我只知道一件事——”
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刀,狠狠地剜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我们不能让周源白死。”
“咚!”
像一记重锤,砸在了所有人的灵魂上。
隗山那紧绷如铁的肌肉,缓缓松弛下来。他眼中的赤红没有褪去,那狂暴的怒火却沉淀了下去,化作地心熔岩般,更加危险、也更加坚决的死志。
筹海颓然的背脊,一点点挺直。他重新戴上眼镜,镜片后的双眼,再次亮了起来。那光芒里,除了计算,还多了一种无法量化的东西。
信念。
凌霜看着江澈,缓缓地,郑重地,点了点头。她银灰色的眼瞳里,所有数据流都已消散,只清晰地倒映出江澈那并不高大,却无比坚定的身影。
没人再说一句话。
绝望的坚冰,碎了。
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,依然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雪山,横亘在所有人面前。
怎么去地心?
一片诡异的沉默中,这股新生的决意和现实的绝境,尴尬地对峙着。
“吱呀——”
就在这时,气象站那扇被风雪拍打得快散架的木门,被一只手,轻轻推开了。
一股寒风倒灌而入,风里裹挟着冰雪的腥味,和一种……像是从古老坟墓里爬出来的、尘封的岁月气息。
风雪中,一个苍老、佝偻的身影,拄着一根看不出材质的木杖,一步,一步,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