哐当——！
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，发出一声巨响，像铡刀落下，斩断了她与身后人间的一切联系。
最后一缕夕阳，被彻底隔绝。
绝对的黑暗，扑面而来。
空气里有股味道。是尘土、铁锈和腐烂木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，更深处，还藏着一丝精神层面的腥臭。
像无数尖叫烂在了这里，烂成了一滩化不开的浓水。
凌霜站在大厅中央，纹丝不动。
她银灰色的瞳孔，像两台最精密的冷光镜头，无声地扫描着这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。
蛛网从天花板垂落，挂在华丽但蒙尘的水晶灯上，像死人的长发。翻倒的轮椅，扭曲的病床，撕碎的病历……散落一地。
一张纸页恰好翻到她脚边，上面是早已干涸的、暗褐色的污迹。
字迹潦草。
——【别让他们进来】。
凌霜的呼吸依旧平稳，心跳维持着战斗前的最低频率。可她的精神世界，那座由绝对理性与秩序搭建的壁垒，正遭到无形的撞击。
来了。
无数细碎的、充满恶意的呓语，从四面八方渗进她的脑海。
不是声音。
是直接灌入思维的“信息”。
【……疼……】
【……放我出去……放我出去……】
【……杀了你……杀了你……杀了你……】
这些，是盘踞在此地百年的情绪垃圾。是痛苦，是怨恨，是疯狂。像看不见的蛆虫，拼命想钻进她意识的缝隙，污染她。
换个普通人来，不出三秒，就会被这股精神风暴冲刷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白痴。
凌霜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。
她只是在脑海中，给这些信息打上了一个标签。
——【环境噪音】。
然后，屏蔽。
这是基本功。但她很清楚，这些不过是开胃菜。是那头真正的怪物……无意识间漏出的“体味”罢了。
正主儿，还在更深处。
她动了。
风衣下摆没有扬起一丝灰尘，整个人像一道贴地滑行的影子，悄无声息地融入一楼走廊的黑暗。
两侧，是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。
窥伺感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精神呓语，而是来自物理世界的、活生生的恶意。
她路过一扇门。
门板上，有几道深褐色的、干涸的抓痕。
就在她眼角余光扫过的瞬间——
嗤啦！
一道全新的抓痕，凭空出现！木屑飞溅，比周围的旧痕迹更深、更新、更狰狞！
仿佛，门后有什么东西，刚刚用尽全力，又抓了一下。
“吱呀——”
另一扇门后，传来指甲刮过金属的尖锐噪音，刺得人耳膜发麻。
那声音，紧紧贴着门板，正追着她的脚步移动。
从一扇门，跟到下一扇门。
凌霜脚步不停。
她能感觉到，这些异动背后没有能量源。
是一种……“现象”。
是那个核心存在，把它的疯狂，投射到了这座病院的每一粒尘埃上。
这里不是建筑。
是它的领域，是它的巢穴，是它……身体的一部分。
走廊尽头，是一扇通往中央庭院的对开玻璃门。门框扭曲，玻璃碎尽。
门外，一股比走廊浓郁百倍的、狂暴混乱的神性波动，如同海啸，迎面拍来。
目标，就在那。
凌霜穿过门框，踏入庭院。
庭院里一片死寂。干涸的喷泉中央，立着一座沾满鸟粪的天使雕像。几棵枯死的梧桐，枝丫扭曲，像一个个被吊死的囚徒。
就在这片死寂的中央，悬浮着一个“东西”。
凌霜的瞳孔，骤然收缩。
那是一团人形的……风暴。
一团由纯粹的神性粒子构成的、不断翻涌沸腾的风暴！
无数张极度痛苦的脸，在风暴中浮现、尖叫、又瞬间被搅碎。它的形态在“完整”与“破碎”间高速切换，每一次闪烁，都让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。
这就是“碎神者”。
没有理智，没有逻辑。
只有吞噬一切的、纯粹的混乱。
在凌霜看到它的瞬间，它，也“看”到了凌霜。
它没有眼睛。
但它感觉到了。
在它混沌的感知里，凌霜的存在，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，狠狠插进了一潭冰冷的污泥里。
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“秩序”气息，对它这团纯粹的“混沌”而言，是剧毒，是天敌，是必须被碾碎的异物！
“——吼！！！”
一声不属于任何生物的咆哮，自风暴核心炸开。
没有试探，没有花招。
庞大的神性风暴瞬间压缩、拉长，化作一道撕裂大气的能量洪流，朝着凌霜，当头撞来！
快！
快到极致！
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，凌霜的反应，超越了思维。
左侧。
半步。
仅仅半步之差，狂暴的能量洪流擦着她的风衣边缘，一掠而过。
同一瞬间，她右手并指如刀。
银灰色的秩序之力，瞬间凝聚成一道三尺光刃，凝若实质。手腕一抖，以一个刁钻到极点的角度，精准无比地刺向风暴中能量最紊乱的一点。
她预判的核心。
律者的标准战术——【弱点打击】。
一击，毙命。
光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风暴。
刺中了。
然而……空的？
预想中的能量崩溃没有发生。碎神者的身体就像一团烟雾，被捅穿的部分瞬间合拢，毫发无伤。
而那道与她擦肩而过的能量洪流，在她身后——
轰！！！
恐怖的能量轰然引爆！
冲击波呈扇形扩散，庭院的地面被硬生生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，那座天使雕像，连同基座，瞬间化为齑粉！
凌霜被爆炸的余波掀飞。
她在空中拧身，翻滚，卸去力道，稳稳落在十米开外。风衣下摆被烧出一片焦痕，人，没受伤。
可她的内心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攻击无效。
没有实体。
更麻烦的是，它的攻击模式……毫无规律！
那不是战技，不是权柄，就是一坨能量，毫无道理地砸过来。她脑中的战术模块疯狂运转，试图分析对方的行为模式，结论只有一个。
——随机。
彻底的随机，无法预测，无法计算。
“吼！”
一击不中，碎神者愈发狂暴。
它的身体猛地膨胀，这一次，不再是直线冲击。
轰！轰！轰！
数十道小型的能量风暴，从它体内分裂出来，如同追踪导弹，从四面八方，铺天盖地地朝凌霜席卷而来！
饱和式攻击。
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。
凌霜的眼神，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她第一次，面对一个她的“秩序”无法理解的敌人。
在空旷地带，她就是个活靶子。
必须……改变战场！
在风暴临身的刹那，她不退反进，整个人如离弦之箭，猛地冲向离她最近的一栋侧楼。同时，双手交叉于胸前，两面银色的秩序护盾瞬间张开！
轰！轰！轰！轰！
能量风暴在她身后接二连三地炸开，恐怖的爆炸声连成一片，气浪像巨人的手掌，狠狠推在她的后背。
借着这股推力，她的速度再次飙升！
在护盾破碎的前一刻，她一头撞碎了一扇满是污垢的窗户，矫健的身影，消失在建筑的阴影之中。
庭院中，碎神者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。
庞大的风暴之躯，缓缓转向那栋漆黑的小楼。
而此刻，一间散发着福尔马林气息的废弃手术室里，凌霜背靠着冰冷的手术台，极速调整着呼吸。
门外。
那如同飓风过境般的恐怖嘶吼，正由远及近。
一步，一步。
那沉重的、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……
正朝这间手术室，笔直走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