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三天,上午。
废弃地铁站。
空气里一股铁锈混着湿水泥的馊味儿,直往鼻子里钻。
“就这儿。”筹海在一台锈迹斑斑的自动售票机前停下,声音在死寂的地下隧道里撞出几圈空洞的回响。
他身后,江澈屏住呼吸,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押进法场的囚犯。殿后的隗山则像一尊移动的石像,他那身块垒似的肌肉把本就压抑的隧道撑得更满了,光是站在那就足以让黑暗里任何东西知难而退。
筹海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铜代币。
那玩意儿样式很怪,像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。
他用指甲刮开投币口的铁锈,把代币“当啷”一下塞了进去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响。
然后,没动静了。
售票机屁反应没有,像个吞了钱就死机的破烂。
江澈刚想问,正前方的隧道墙壁——那堵厚实的混凝土墙,活了。
它像一块正在融化的灰色牛轧糖,表面起了波纹,开始向内凹陷,扭曲,拉伸。
一个由光影构成的轮廓浮现,缓缓拉开,成了一扇门。
门的材质说不清楚,前一秒还是旋转的紫色星云,下一秒就变成了无数颗缓缓开合的金色竖瞳,看得江澈头皮发麻。
明明没有温度,他却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架在火上烤。
“万源集市的‘门扉’。”筹海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,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,“记住,它会扫描你的意图。来做买卖的,是客。来寻仇抢劫的,是食粮。门后是虚空,一步走错,你就没了。”
他扭头,眼神像两把锥子钉在江澈脸上:“还有,收起你的能力,别他妈手贱去窥探任何人。这里的老怪物,活的年头比你祖宗的祖宗都长。在这里,好奇心会害死神。”
江澈喉咙发干,重重点了下头。
筹海率先踏入光门,身影一闪而没。隗山紧随其后,他那庞大的身躯挤进去时,整扇门都像被撑得晃了一下。
轮到江澈了。
他心一横,迈步。
穿过门扉的瞬间,没有任何感觉。
但眼前的景象,让他的大脑,宕机了。
脚下不再是冰冷的铁轨,而是一条宽得能跑车的青石板大道。
他们正站在一座悬浮在虚空里的环形城市上。头顶没有天,是一片缓缓流淌的紫色星云,洒下妖异的光。
街道上,人……不,是生物,熙熙攘攘。
一个长着四条胳膊的树皮老板,正向一个斗篷里只有两点魂火的“客人”推销瓶子里蠕动的眼球。吧台边,一个背生蝠翼的火辣美女,正跟一个帅得不像真人的西装男碰杯,杯里的液体像流动的闪电。
叫卖声、嘶吼声、能量碰撞的嗡嗡声……
无数声音汇成一股热浪,扑面而来。
这里……才是里世界的真面目?
跟这比起来,自己之前经历的那些厮杀,简直就像是贫民窟里的小混混打架。
就在这时,不远处突然炸起一声怒吼。
“你他妈卖我假货!这‘风暴结晶’的能量核是死的!”一个头上长角的壮汉一把掀了摊子,手里已经多了一柄闪着青色电光的战斧。
摊主是个矮小的侏儒,尖叫着反驳:“放屁!是你自己不会用!集市的规矩,概不退换!”
“规矩?”长角壮汉狞笑着举起战斧,“老子的斧头就是规矩!”
嗡!
狂暴的神性波动炸开,周围人连退好几步。
可那斧子,终究没能劈下来。
一个身影,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壮汉身后。
那是个极高的人,脸被一层雾气笼罩着,看不清。他身上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袍,凑近了才发现,那袍子竟是由无数张撕碎的、写满字的契约纸片编成的,走动间发出“沙沙”的、让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他什么也没说。
只是缓缓抬手,伸出一根苍白如骨的手指,轻轻点在长角壮汉的眉心。
没有爆炸。
没有声响。
壮汉脸上的狞笑还僵着,整个人,从头到脚,哗啦一下,碎了。
不是血肉横飞,是像沙子一样,无声无息地散成了一地灰。
一阵风吹过,连灰都找不到。
从出现到消失,全程不到三秒。
周围的摊贩和路人,最多瞥了一眼,就继续该干嘛干嘛,仿佛死的不是个强大的觉醒者,而是一只苍蝇。
绝对的、冷酷的秩序。
一股寒气从江澈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他看向筹海,发现对方脸上也带着一丝敬畏。
“‘守誓人·阎’。”筹海压低声音,“集市的守护者,也是这里的最高法则。在这里,你可以用灵魂换一瓶可乐,但绝不能动手。”
江澈咽了口唾沫,把心里那点好奇彻底摁死了。
这哪是什么世外桃源,这他妈是个有典狱长的超级监狱。
“走,时间不多。”
筹海轻车熟路,领着两人钻进小巷。巷子里的店铺更邪门,有的门口挂着一串活的眼球当风铃,有的直接在地上画个圈卖些不知名的肉块。
最终,他们在一家招牌歪歪扭扭写着“遗忘角落”的店前停下。
推开门,一股旧书、香料和尸体防腐剂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。
“哟,稀客。”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灰皮地精,正费劲地擦着一个星盘,他眯着小眼睛看向筹海,“磐石的‘会计’,有日子没见了。这次,又想忘掉点什么?”
筹海懒得废话,直接拍上一张清单。
地精老板只扫了一眼,脸色就变了,抬头重新打量了一遍江澈和隗山,目光在隗山身上重点停留了两秒。
“东西……倒是有。”他咂咂嘴,转身走向店铺最深处的保险柜,嘴里嘀咕着,“就是这价钱嘛……最近风声紧得很。”
他捣鼓了半天,打开了那个比他还老的保险柜,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黑曜石盒子。
盒盖掀开。
里面是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,安静地躺着,仿佛能把周围的光都吸进去。
“无光之尘。”地精老板的声音透着贪婪。
江澈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就是它。
地精老板清了清嗓子,正准备狮子大开口,一个彬彬有-礼,却带着金属冷意的声音,从门口传来。
“这件东西,我也很感兴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