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 档案室的星图

深夜。
磐石格斗俱乐部，作战室的光还亮着，像一座孤岛。
但筹海不在那。

他一个人，待在档案室里。
这里更像他的私人坟场。
空气里全是味儿，旧纸张的霉味，混着金属的铁锈和干草药的苦香，钻进鼻腔，又冷又硬。
一排排金属货架高得吓人，直顶天花板，上面塞满了各种战利品。
每一件，都代表一个死人。
一个曾经的觉醒者。

那支能在零下三十度还微微发热的骨笛，是从一个能操控冰雪的家伙肋骨上掰下来的。
那块刻满鬼画符的龟甲，能屏蔽所有信号，它的主人，一个自称“先知”的神棍，被隗山一锤子砸成了肉泥。
还有那个稻草人，做工糙得不行，却能吸收神性余波。筹海亲手把它从一个邪教祭坛上扯了下来，背后还中了一枪。

筹海的手指，像弹钢琴一样，从这些冰冷的“墓碑”上划过。
两天了。
自从得出“荷鲁斯之眼”那个见鬼的结论后，整个团队的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。
隗山把自己锁在锻造室，当当当的打铁声就没停过，那不是在干活，是在发疯。
江澈把自己关进了脑子里的“图书馆”，不吃不喝，试图从故纸堆里找出对抗那只眼睛的办法。
而他，筹-海，团队的“大脑”，回到了这里。
他需要一点……灵感。
来自死人的灵感。

“视觉遮蔽……没用。”
“能量扰动……无效。”
“精神误导……扯淡。”
他低声自语，像个魔怔了的疯子。
荷鲁斯之眼，看得是“法则”本身。任何常规手段，都像是想用一把泥巴糊住太阳。
痴人说梦。

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货架，最后，停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。
几个破旧的金属箱子，上面用白色油漆潦草地喷着几个字：
【破晓议会-斥候-战利品】
筹海的眼神微微一凝。
那是一场惨胜。
他们干掉了一个斥候，代价是隗山半条命，外加他花大价钱雇的整队佣兵，全灭。
那帮疯子……
也许，能从疯子身上找到点什么？

他走过去，打开其中一个箱子。
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。
里面是些烧得半毁的电子零件，看不出本来用途。他伸手进去拨了拨，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物。
一个变形了的数据存储器。
外壳上满是高温灼烧的扭曲痕迹。
这是他从那个斥候尸体上回收的唯一一件信息设备。当年他试过破解，但对方的自毁程序太狠，他只抢救下来一丁点损坏的数据，屁用没有，就扔这儿了。
现在，死马当活马医吧。
筹海捏着那块小小的金属，转身走回冰冷寂静的作战室。

“咔哒。”
存储器被接入专用终端。
屏幕上，绿色的代码流像瀑布一样刷了下来。
筹海的眼睛一眨不眨，十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。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，他绕开一个又一个加密陷阱和逻辑炸弹，像个幽灵，潜入了存储器的最底层。
一个被标记为【已损坏】的文件夹。
点开。
大部分是乱码，但在最底下，躺着一个孤零零的文件。
【导航备份】。
筹海眉头一皱。
一个斥候，随身带着星际导航图？搞什么？
他运行了修复程序。
“嗡——”
电流声微弱响起，文件的基础加密被解开。
下一秒，一张古老、繁复得令人窒息的星图，在他面前的主屏幕上，缓缓展开。

背景是深不见底的宇宙，无数星座被金色的丝线勾勒，标注着一种介于符号和文字之间的神秘名称。
与其说是星图，不如说是一件失传的古代艺术品。
“占星图？”
筹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。
搞了半天，就这？
对他们这种人来说，占星术就是个笑话。他对这玩意儿的兴趣，还不如对街边算命的瞎子大。
他下意识地就想关掉。
但鼠标指针悬停在关闭按钮上的瞬间，他的目光，扫过星图上一个无比熟悉的区域。
动作，猛地僵住。
猎户座。
他那堪称恐怖的知识储备，让他瞬间认出了那个标志性的星座。
但是……
不对劲。

他将图像放大，再放大，死死地盯着猎人腰间那三颗连成一线的亮星。
一秒。
两秒。
十秒。
他一动不动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。作战室里，只剩下终端散热风扇单调的嗡鸣。
突然，他动了！
键盘敲击声骤然响起，密集得如同暴雨！
来自世界各大天文台的公开数据库被他强行调取，一幅幅由现代射电望远镜绘制的、精确到小数点后十几位的星图，瞬间塞满了副屏幕。
左边，是那张古老的、破损的星图。
右边，是现代科学的结晶。
两张图，并列。
一瞬间，空气仿佛凝固。
汗珠。
从筹海的额角渗出，沿着太阳穴，缓缓滑落。

偏差。
存在着极其微小，但用肉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偏差！
破晓议会那张星图上的“猎户腰带”，三颗星的相对位置和间距，和现代天文学精确观测的结果……
不一样！

“不可能……”筹海喃喃自语，喉咙发干。
这不是古代人观测技术落后造成的错误。恰恰相反，这张古图上，恒星的亮度、光谱、甚至周围暗星云的轮廓，都精准得令人发指！
唯独这几个关键星座的坐标，发生了偏移。
这感觉……
就好像，这张图描绘的，根本不是他们头顶的这片星空。
而是来自另一个时间，或者……另一个世界的星空。

他疯了一样，用尽了自己掌握的所有密码学知识去解构这张图，失败。
他又调取了所有前沿的天体物理学模型去拟合这些坐标，还是失败。
这张图，就像一个来自未知维度的幽灵，静静地躺在他的屏幕上，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语言，嘲笑着他引以为傲的智慧。

时间，一分一秒流逝。
终于，筹海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，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，身体有些发软。
他放弃了。
不是放弃思考，而是放弃“理解”。
有些东西，不需要理解，只需要知道它的存在。
而一个战略家的直觉，正疯狂地向他报警：这件无法理解的东西，拥有着无法估量的价值。
它指向一个比荷鲁斯之眼更深、更恐怖的秘密。

他没有删除这份数据。
他将其进行了最高级别的二次加密，创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，命名为【异常天体坐标-待解】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感觉像是亲手埋下了一颗时间胶囊。

然后，他关掉了那片诡异的星空。
终端屏幕上，重新跳出关于“荷鲁斯之眼”的分析档案。
那双无所不见的眼睛，依旧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但这一次，筹海的眼神，变了。
之前所有的迷茫、焦虑、不确定，仿佛都在与那片未知星空的对视中，被涤荡一空。
他的目光，前所未有的坚定、锐利，甚至……带着一丝疯狂。
他似乎，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。

他的指尖，在触控板上轻轻一点。
一个名字，被他从通讯录最深处调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