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人间神狱》正文 | 第211章 数据的迷雾

永寂书库的地下三层，废弃空调机房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、臭氧和速溶咖啡混合的古怪味道。
刺耳的警报声早已消失，死寂成了新的折磨。
全息沙盘上，一行血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，像死神的脉搏。

09:58:11。
09:58:10。

“不够，”筹海开口，声音干得像砂纸，“我需要这座城市的‘眼睛’，全部。”
他站在一堆胡乱拼接的服务器矩阵前，那些被市政和军方淘汰的铁疙瘩，此刻在他手下发出低沉的嘶吼。无数线路像黑色藤蔓般缠绕着他的手臂，没入控制台深处。
往日的从容早已不见，他清瘦的脸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专注。
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狼。

十指落下。
光学键盘上瞬间爆开一捧残影。
主屏幕上，整座城市的数据洪流如瀑布般轰然砸下！交通监控、天网系统、警用频道、商场安防……城市的每一条毛细血管都在他眼前袒露无遗。
他像一个幽灵，攀附在城市的信息脉络上，准备发起致命的渗透。
下一秒，他猛地皱起了眉。
不对劲。
太安静了。
整座城市的信息网络，像一片被冻结的湖面，平滑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但湖面之下，他能感觉到，有一头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。
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覆盖了一切。全城超过百万个摄像头、无数的信号基站，在这一刻不再是中立的观察者。
它们变成了一亿双充满敌意的眼睛。
一亿双眼睛，齐刷刷地，隔着数据维度，冰冷地“看”向了他。
“妈的……”筹海低声咒骂了一句，后背渗出冷汗。
“是‘幽灵猎捕小队’，”通讯频道里传来周源沙哑的嗓音，带着刻骨的恨意，“遗识发掘会的王牌。他们的网络专家，代号‘织网者’。”

筹海感受到了那股压力。
每一次试探，都像一根针刺向水银。对方的防御体系根本没有“墙”的概念，它无孔不入，甚至能预判他的动作，提前封死他下一步的路径。
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。
而是一个活的，庞大的，拥有自我意识的网络生命体。
“他的逻辑……很怪。”筹海指尖的动作慢了下来，像在泥潭中跋涉，“他不阻止我，他在……引诱我。设好一个完美的逻辑陷阱，等着我一头撞进去。”
“律者的反入侵逻辑。”
凌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。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，银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奔流不息的数据瀑，声音清冷如冰，“律者系统从不设墙，它们认为‘绝对秩序’本身就是最强的武器。任何违背其内置秩序的行为，都会被系统本身视为‘病毒’，然后锁定、排斥、清除。”
一道闪电劈开了筹海脑中的迷雾。
“他模仿了律者！”
“但那帮杂碎，骨子里信奉的是‘效率’，不是‘秩序’。”周源的声音再次切入，充满了不屑与了然，“为了效率，他们必然会留下后门。一些他们自认为‘绝对安全’，用来走紧急数据调度的内部通道。织网者很自信，他做梦也想不到，我们这里有人比他亲爹还了解他那套系统的‘原罪’！”
一个秩序的解读人。
一个效率的背叛者。
两把钥匙，同时递到了筹海手中。
筹海的嘴角，终于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他的手指再次动了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猛兽般的进攻，而是毒蛇般的欺诈。
他不再试图凿穿那张天网。
相反，他在整座城市的数据边境，疯狂“点火”。
一道道被他精心伪装过的数据流，模拟出律者系统发现“神性异常点”的最高优先级警报，被他像烟花一样扔了出去。
这些警报逻辑严密，特征鲜明，带着律者系统那种不容置疑的“神性威严”。
……
城市另一端，伪装成通信工程车的移动指挥部内。
代号“织网者”的金丝眼镜男，正襟危坐于环形屏幕的中央。
“警报！发现17个未识别的高危数据源。”
“警报！逻辑特征匹配‘律者’协议，相似度92.7%。”
“警报！正在触发最高防御等级……”
织网者眉头紧锁。
怎么回事？哪来这么多“律者”的警报？就像自己精心布置的棋盘上，突然被神明扔下来一把棋子，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。
他不得不分出海量的算力，去甄别、追踪、处理这些该死的“最高优先级事件”。
而就在他庞大的注意力被彻底牵扯的瞬间——
永寂书库里，筹海动了。
他像一条潜伏已久的鳄鱼，猛地窜出水面，咬向了那个最不起眼的猎物。
那个被周源标记出来的，隐藏在无数冗余数据之下，被系统评估为“内部专用，风险度0”的维护通道。
一枚被压缩到极致的微型探测程序，如同一滴墨汁滴入大海。
悄无声息地，滑入了天网的心脏。

“发现异常数据流，疑似高阶木马……逻辑反编译中……清除完毕。”
指挥车内，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。
织网者看着屏幕上一闪而逝的乱码，心中那股不安感越发强烈。
刚刚那东西，不像是从外面攻进来的，更像是……从系统内部自己长出来的？
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。
“指挥官，”他立刻接通内部通讯，“我们的对手里有内鬼，一个很懂我们协议的高手。建议加快行动，夜长梦多！”
“收到。”
通讯器里的声音同样冰冷。
然而，他的警觉，终究还是晚了一秒。

“抓到你了！”
地下机房里，筹海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，脸上是近乎癫狂的喜悦。
就在探测程序被抹除前的0.1秒，它传回了两样东西。
一份加密的地理坐标。
以及一份同样被锁死的数据包。
破译程序启动。
仅仅三秒后，一幅巨大的建筑结构图，轰然占据了整个全息沙盘。
那是一个形如巨蛋的庞大建筑。
——国家大剧院。
几乎同时，第二份数据包解开。
那是一份今晚的演出节目单。
节目单最显眼的位置，一个名字被鲜红的方框死死框住。
瑶月。
照片上的女孩气质空灵，容貌绝美。
身份介绍言简意赅：
《月神之舞》，领舞。
时间、地点、目标。
齐了。
“出发。”
江澈的声音响起，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。整个团队瞬间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，开始运转。
“筹海留守，继续给我把水搅浑，别让他们的网络有一秒钟安宁。”
“周源，远程破解剧院安防，给我们开路。”
“我、凌霜、隗山，第一行动队，潜入。”
命令清晰，简短，不容置疑。
网络上的无声战争结束了，但那只是开胃菜。
筹海深吸一口气，将国家大剧院的结构图放大，投射到主屏幕上。
复杂的管道、走廊、房间如迷宫交错。
他根据刚刚截获的数据流向，在图上逐一标注出闪烁的红点。
一个，两个……十个……数十个……
那些红点，是敌人已知的部署位置。
屏幕上，那座金碧辉煌的艺术殿堂，此刻在他们眼中，变成了一座被武装到牙齿的屠宰场，正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光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