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间，正在愈合。
像一道被撕开又强行缝合的伤口，狰狞，扭曲。
死寂。
爆炸后的死寂，比任何轰鸣都更刺耳。
烧焦的书页在无重力的乱流中无声飘荡，断裂的书架悬浮在半空，边缘不时闪过“滋啦”一声的空间裂缝，像这片亚空间最后的哀鸣。
废墟中心，凌霜的身影凭空出现。
她站得笔直。
那身代表绝对秩序的深色制服上，几道焦痕破坏了完美的对称，像白璧上的微瑕。她银灰色的眼瞳如最高精度的摄像头，快速扫过四周，数据流般分析着每一寸崩坏的空间。
几乎同时。
“吼——！”
一声压抑着无尽狂怒的咆哮，从另一侧的碎石堆下炸开。
百夫长塞赫姆撞开乱石，走了出来。
他那身黄金甲胄，此刻光芒黯淡。左臂的臂铠已经炸得粉碎，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和翻卷的皮肉。显然，刚才那场自爆，让他吃了个大亏。
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瞬。
随即，像被磁石吸引，死死钉在了爆炸的正中心。
那里，只有一个坑。
一个深不见底的、还在冒着青烟的坑。
坑底，躺着一撮灰。
陈骸那枚眼球护符燃尽后的残骸。
它静静地躺在那，平凡得就像街边被风吹起的尘土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神性波动。
没了。
什么都没有。
没有权柄核心，没有神格碎片。
只有一个老家伙，用自己的命，给他们这帮顶级猎手放了场盛大的、充满了嘲讽的烟火。
凌霜抬起手腕，制服袖口的全息光屏亮起，投射出一行冰冷的结论：
【能量源判定：一次性自毁型遗物。】
【高价值权柄碎片残留：无。】
【目标GE-77139：神性反应已彻底消失。】
另一边，塞赫姆也通过血脉的本能，确认了同样的事实。
那股让他浑身细胞都叫嚣着贪婪的气息，消失了。
干干净净。
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被……耍了。
“吼！！”
塞赫姆一双布满血丝的牛眼猛地转向凌霜，怒火几乎化为实质喷涌而出，“秩序的走狗！是你们！是你们搞的鬼，想独吞祭品！”
他不能接受。
他，伟大的百夫长，即将到手的完美祭品，最后只换来一场空和一身伤。
这口气，必须找个地方撒出去！
眼前这个从头到尾都冷静得像个假人的女人，就是最好的目标。
凌霜银灰色的瞳孔里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。
她看着状若疯魔的塞赫姆，像在观察一个失控的实验体。
“我们都被耍了。”她的声音平直得像手术刀，“而你，百夫长，功不可没。”
她顿了顿，视线在塞赫姆那条焦黑的手臂上停了零点五秒。
“说真的，我很好奇。”
“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‘新生儿’，一个连自己力量都控制不了的废物……你都抓不住。”
“你的神王，会怎么‘奖赏’你？”
羞辱。
刀刀见骨的羞辱。
塞赫姆最后的理智，被这句话彻底点燃。
“你找死！”
咆哮。
金光炸裂。
塞赫姆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。
一拳。
直轰面门！
狂暴的拳风撕开不稳定的空间，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。
凌霜没动。
直到拳风扑面，吹起她的银发。
她才向左，轻轻踏了一步。
就一步。
刚猛无匹的拳头，擦着她的发梢轰了过去。
她身后一座悬浮的金属山峰，被拳风余波轰然震碎，化作漫天尘埃！
躲开的瞬间，凌霜指尖一弹。
几根肉眼难辨的银丝凭空出现，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，缠向塞赫姆的手肘和膝盖关节。
秩序，枷锁。
塞赫姆只觉浑身一滞，力量运转出现了刹那的凝固。
他狂吼一声，金色的神性力量自体内爆发，强行崩断了银丝。
但够了。
凌霜鬼魅般欺近，手掌并拢如刀，一层朦胧银光覆盖其上，切向他的脖颈。
塞赫姆回以更狂暴的肘击。
轰！砰！轰！
力量与技巧。
狂暴与秩序。
两人在这片归墟中展开了最原始的厮杀。
塞赫姆的每一次攻击都掀起能量爆炸，而凌霜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教科书，精准，致命。
十几招过后，塞赫姆猛地后撤，停了下来。
他剧烈地喘着粗气，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，理智却告诉他，再打下去，毫无意义。
那只该死的老鼠，已经跑了。
“我会亲自把那只老鼠的骨头一寸寸捏碎，献给神王！”
塞赫姆恶狠狠地留下一句场面话，怨毒的眼神在凌霜脸上一刮，转身，从一道空间裂口大步离去。
背影充满了无能狂怒的耻辱。
凌霜静静地站在原地。
刚才那场恶战，对她而言，仿佛只是热身。
她抬起手腕，接通了内部频道。
一个毫无感情的合成音在她脑中响起。
是算官。
“汇报。目标GE-77139，确认逃脱。协同者，无相行者，身份未知，已自毁，痕迹清除。”
她顿了一下，似乎在筛选词汇。
“评估：目标展现出超档案记录的智慧与决断力，行为模式脱离‘野兽本能’，具备高度战术欺骗性。”
“建议：危险等级由‘伽马级’，上调至‘贝塔级’。清除方案，需重拟。”
算官沉默了足足三秒。
对于一个超级人工智能来说，这几乎等于一次漫长的思考。
“建议受理。新方案300秒内生成。凌霜衡吏，本次任务失败，记入考评。”
“收到。”
凌霜关闭通讯。
她抬起头，目光投向江澈最后消失的方向。
那个方向，已经被崩塌的巨石彻底掩埋。
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。
一个觉醒不到七天的菜鸟。
一个连自己能力都无法掌控的……病人。
呵。
这串标签，和刚才那个骗过所有人的布局，对不上。
完美的清除计划，被打了个稀烂。
这不再是一串需要清除的错误代码了。
这是一个……有趣的悖论。
凌霜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深处，第一次，燃起了一丝名为“好胜”的火焰。
她第一次，将一个目标，视为“对手”。
……
几乎同一时间，城市两端。
返回据点的塞赫姆，对着手下咆哮着下令，命令黄金王朝在本地的所有力量，就算把整座城掘地三尺，也要把那个让他蒙羞的“祭品”揪出来！
而凌霜，也收到了算官发来的全新搜捕协议。
一张监控着城市每一根毛细血管，由大数据构成的天罗地网，悄然张开。
但他们都不知道。
他们的猎物，早已潜入深海。
在他们所有人的雷达之外，无声下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