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问个屁!”
一声咆哮,几乎是贴着江澈的耳膜炸开,震得他头昏脑涨。
“先他妈活下来再说!”
陈骸枯瘦的手像一只铁钳,死死攥着江澈的手腕,将他从濒临宕机的思维中野蛮地拽了出来。
“你当‘静滞之巢’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的公共厕所吗?!”
用不着回答。
江澈的视线越过陈骸颤抖的肩膀,每一次,那两个非人存在的碰撞,都会在空气中炸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。
那是空间本身的哀嚎。
书架、纸张、光线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涟漪的边缘被扭曲,汽化,凭空消失。
引以为傲的理性,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,就是个笑话。
他被拖着,在分崩离析的大地上磕磕绊绊,像个被大人拽着逃离火灾现场的孩子。
他不知道这老家伙要带他去哪。
但他知道,这是他唯一的活路。
目的地是阅览区的最深处,一面顶天立地的书墙。这里的书更古老,空气里那股腐朽的味儿,像是直接从棺材板上刮下来的。
陈骸没有减速,直挺挺地冲了过去。
就在江澈以为两人要撞成一摊肉泥时——
老人动了。
肘。
肩。
膝。
动作快得没有章法,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。
一秒,七响。
闷闷的,像是敲在牛皮鼓上。
没有爆炸,没有碎裂。那面坚不可摧的书墙,竟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无声地荡漾开来。
“走!”
陈骸低吼一声,拽着江澈,一头扎进了那片“水面”。
冰冷。粘稠。
像一头扎进深冬的水银里。
感觉只持续了一瞬,两人便穿墙而过。身后的涟漪迅速抚平,书墙依旧是书墙。
墙后,是一个狭小压抑的控制室。
一股能把人呛个跟头的陈年霉味,混着金属锈蚀的铁腥气,扑面而来。无数锈死的黄铜管道像史前巨蟒的骨骸,盘踞在墙壁和天花板上。
这里是某个巨大造物的心脏。
一颗早就死了的心脏。
陈骸甩开江澈,饿虎扑食般冲到房间中央的黄铜控制台前,枯瘦的手掌重重按进一个满是灰尘的凹槽。
那一刻,老人脸上浮现出一种江澈从未见过的表情。
是割肉。
是刮骨。
是活生生从胸膛里掏出心脏的剧痛。
“妈的……”他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,“老本……全赔光了……”
一股远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精纯、磅礴的神性,从他掌心毫无保留地灌入那冰冷的凹槽!
嗡——
一声来自地心深处的共鸣,让整个空间都颤抖起来。
这不是攻击。
这是……从根基处开始的自我瓦解!
那些黄铜管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蒙尘的水晶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,随即布满蛛网般的裂纹。
……
主阅览区。
凌霜银灰色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。
她头顶那枚稳定空间的“镇压锚”,正发出濒死的尖啸,红光爆闪!
脚下的地面不再坚实,开始像流沙一样塌陷、扭曲。对面,塞赫姆挥出的神性风暴,在半空中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碎、吞噬。
这不是塌方!
这是……整个亚空间据点在进行自毁式塌缩!
“疯子!”
凌霜冰冷的声线里,第一次带上了惊怒的情绪。这群只会躲在阴沟里的无相行者,竟然敢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!
天花板、地面、无穷无尽的书架,在这一刻集体“融化”,分解为瀑布般倾泻的代码洪流。
整个静滞之巢,正在被从现实中强行抹除!
……
“快!”
陈骸一脚踹开控制室的另一扇门,拉着江澈冲进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。
“这是‘书库归墟’!”他在剧烈的震动中,用吼的方式解释,“据点暴露,就把一切献祭给虚空!谁他妈也别想拿到半个字!”
“我们只有三分钟!三分钟内出不去,就一起变成宇宙尘埃!”
江澈的心脏被狠狠攥紧了。
他眼睁睁看着身边,那些承载着历史的孤本,记录着无数秘密的典籍,在他眼前化为光的尘埃,被卷入漆黑的虚无。
这种对知识与文明的彻底毁灭,比任何血腥场面都让他感到心悸。
他终于懂了。
从踏入这里开始,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。
就在这时,一声暴虐的怒吼从侧面炸响!
一个高大的身影撞碎一排正在分解的书架,像一头发狂的公牛,死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黄金王朝的猎手!那个黄金瞳男人的副手!
“死!”
猎手眼中只有嗜血的杀意,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神性光焰,直扑二人面门!
陈骸猛地将江澈推到身后,脸上闪过一抹狠厉的决绝。
他看也不看敌人,闪电般从怀中掏出一枚核桃大小、由黑色晶体雕琢而成的眼球。
没有丝毫犹豫。
五指猛然收紧。
“噗!”
黑晶眼球应声而碎。
一股浓稠如墨的黑雾,瞬间从他指缝间喷涌而出,将那名黄金猎手完全吞没。
“啊——!”
黑雾中,传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。那猎手仿佛瞬间瞎了、聋了,像个无头苍蝇般在原地疯狂挥拳,将空气打得嗡嗡作响。
代价是巨大的。
捏碎护符的瞬间,陈骸那张本就没血色的脸,唰地一下,白得像一张纸。
他身体剧烈一晃,脚步踉跄。
嗤啦!
一根从旁边坍塌的金属书架上断裂出的锋利支架,狠狠划过他的手臂。
皮肉翻卷,深可见骨。
鲜血瞬间染红了半条袖子。
但危机还远未解除。
江澈甚至来不及去扶他,因为他骇然发现——
前方,唯一的生路,被轰然砸落的巨石和扭曲的钢架,堵死了。
死路一条。
而身后……
那团黑雾正在稀薄,黄金猎手的轮廓若隐若现。
那野兽般的嘶吼,夹杂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愤怒,越来越近,像一柄重锤,敲在他们摇摇欲坠的希望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