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天。
夜。
紫红色的夜。
城市东区的霓虹像打翻的颜料,糊满了天空。在这片光怪陆离的中央,一栋建筑沉默地蹲伏着,像一头吞光的巨兽。
月神俱乐部。
没招牌,没门童,只有两扇黑曜石般的巨门,和门口四个穿着定制黑西装,壮得像堵墙的男人。
出租车在街角停下,江澈三人走了出来。
隗山一米九几的个子,浑身肌肉虬结,光是站在那就透着一股要把人生撕了的凶悍。他环顾四周,感受着空气里几道若有若无的锁定感,嘴角一撇:“呵,这位荆娘老板,排场不小。”
筹海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流光溢彩的街景,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:“不,这叫门槛。用压迫感,筛选掉不入流的货色。”
他们刚一靠近,一个壮汉便伸手拦住,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。
“邀请函,还是报名字?”
筹海言简意赅:“墨鸦。”
壮汉面无表情,只是侧身让开,指了指门内一个机场安检似的金属通道。
“请。武器,或者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,都得留下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隗山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,额角青筋一跳。让他交出武器,比让他脱光了游街还侮辱。
江澈按住了他即将暴起的手臂,轻轻摇了摇头。
他第一个走上前,从战术裤的暗袋里摸出一把匕首,“哐”一声扔进托盘。筹海也放了支高压电击笔。
轮到隗山,他没动。
他只是站在那,像一尊即将发怒的魔神,冷冷地盯着安检员。
他身上没有武器。
因为他这个人,就是最恐怖的武器。
空气,瞬间凝固。
咔。
咔。咔。
轻微的机械声响起,通道两侧的墙壁暗格里,无声地滑出六个幽蓝色的金属圆环。
每一个环的中心,都亮起了危险的能量光芒。
神性抑制器。
六个,全部精准地对准了隗山的心脏和头颅。
赤裸裸的下马威。
“吼——!”
隗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,全身肌肉猛然绷紧,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作一头人形凶兽,把这里砸个稀巴烂。
“隗山。”
江澈的声音不大,甚至有些轻,却像一盆冰水,浇灭了即将爆发的火药桶。
“我们是来买东西的。”
隗山胸膛剧烈起伏,粗重的喘息声像是破风箱。他死死盯了那几个抑制器几秒,最终,还是缓缓举起了双手,那股子暴戾气息也一点点收敛了回去。
抑制器缓缓收回墙内。
第一回合,客人输了。
穿过走廊,一部私人电梯快得让人耳膜发麻,直冲顶层。
叮。
电梯门滑开。
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气扑面而来。不是香水,是两种味道的混合。
女人的胭脂,和战场的硝烟。
整个顶层,就是一个巨大的包厢。落地窗外,是整座城市的星河。
房间中央,一张天鹅绒沙发上,斜倚着一个女人。
一身暗红旗袍,开衩高得惊人,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小腿。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簪子松松挽着,指间夹着一根翡翠烟杆,正有一缕青烟从她猩红的唇边,像蛇一样蜿蜒升起。
烟雾模糊了她的脸,却模糊不了那股子要命的、揉碎了风情与危险的气质。
她就是荆娘。
她的目光隔着青烟扫过来,不像在看人,像屠夫在估一头牲口的分量,能出几斤肉,几两骨。
“战神隗山,谋士筹海。”
荆娘开口了,声音带着烟草浸过的沙哑,却勾人得很。她的视线在隗山和筹海身上一扫而过,最后,落在了江澈身上,停住了。
“……还有一个,”她饶有兴致地拖长了调子,“有趣的‘变量’。”
她没请他们坐。
她只是又吸了一口烟,缓缓吐出,隔着烟雾,问江澈:
“听说,你一个人,废了黄金王朝一个百人队,还顺手宰了个叫阿赫莫斯的队长?”
又一口烟。
“听说,律者的顶尖衡吏,在你手上吃了不止一次瘪?”
再一口。
“听说,烛影那个疯子,都被你逼退了?”
她每说一句,筹海的脸色就凝重一分。这些情报,本该是他们最大的秘密和底牌!
筹海上前一步,沉声道:“荆娘老板,我们这次来的目的……”
“我没问你啊,筹海先生。”荆娘打断了他,眼神甚至都没从江澈身上挪开,语气懒洋洋的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,“你的沙盘推演,很漂亮。可惜,我的场子,只跟能掀桌子的人聊。”
筹海脸色一白,这是他第一次,在谈判桌上被人堵得哑口无言。他看向江澈,后者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。
筹海沉默着,后退半步。
主导权,彻底交接。
整个房间,只剩下烟雾升腾,和窗外城市的沉默。
“我的人说,你是个‘变量’。”荆娘终于坐直了些,身体微微前倾,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,闪烁着鬣狗看到腐肉时才有的、贪婪又兴奋的光。
“我最喜欢投‘变量’了。风险够大,回报才够刺激。”
她死死盯着江澈的眼睛。
“告诉我,你的‘价值’是什么?”
江澈看着眼前这个危险又美艳的女人,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抬起手,对着面前那张昂贵的紫檀木茶几,做了一个轻轻上抬的动作。
一个……掀桌子的动作。
然后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“我的价值,就是这张桌子上的所有玩法,都由我来定。”
“到时候,所有的筹码,都要重新洗牌。”
荆娘脸上的慵懒表情,一瞬间凝固了。
足足三秒。
“哈哈哈哈——!”
她忽然爆发出一阵清脆又放肆的大笑,笑得花枝乱颤,胸口起伏。
“好!好一个重新洗牌!”
她眼中的欣赏不再有任何掩饰,简直要溢出来。
“这笔投资,我做了!”
她直接报出一个数字。
一个让筹海呼吸都停了一瞬的天文数字。
“这是买你们情报的价。另外……”荆-娘竖起一根葱白的手指,“我还要你欠我一个人情。一个……在你将来洗牌的时候,能让我上桌的人情。”
“成交。”江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交易达成。
一个加密数据终端被送到筹海手中。江澈三人转身准备离开时,荆娘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。
“对了,”她挥了挥烟杆,像在驱赶一只苍蝇,语气随意得像是聊家常,“顺便送你们个垃圾消息,不要钱。”
“遗识发掘会那帮疯子,最近满世界找一个跳古典舞的姑娘。听说血统特牛,叫什么……‘终极稳定剂’?啧,真搞不懂,科学家不好好搞研究,非要去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。”
她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可以滚了。
江澈走出电梯的脚步,顿了一下。
那句看似无意的话,却像一根针,扎进了他心里。
……
回到街上,喧嚣的人声重新涌来。筹海迫不及待地打开终端,手指翻飞,破解了三重动态密钥。
屏幕亮起。
序列七可能藏身的情报,最终指向一个地方。
城市废弃的地下交通枢纽。
一个被里世界称为“地铁坟场”的法外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