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3章 驶入法则破碎之海
“不对劲。”
江澈站在驾驶舱的加固观察窗前，低声说。
身后，正在校对海图的筹海头也没抬：“风平浪静，引擎正常，哪儿不对劲？”
“天上。”
江澈没有回头，声音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紧绷。
筹海和刚从甲板巡视回来的隗山，几乎是同时抬头，顺着江澈的视线望向舷窗外的夜空。
只一眼，两人呼吸俱是一滞。
天空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拧了一下。
猎户座那标志性的三颗星腰带，不再是直线，而是一条微微弯曲的弧线。夜空中最亮的天狼星，正像一颗接触不良的灯泡，在诡异的蓝、红二色之间疯狂闪烁。
最离谱的是，天穹的另一端。
一轮惨白的残月下，还挂着一个更暗、更破败的月亮虚影，像一具腐烂的尸骸，散发着不祥的死气。
驾驶舱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呵。”
筹海低低地笑了一声，与其说是笑，不如说是一种认命般的自嘲。他不再看天，而是死死盯着一枚纯机械气压计。
那根黄铜指针，正像得了帕金森一样，毫无规律地剧烈抖动。
“我们进来了。”他轻声说，“从这条线开始，咱们在教科书上学的那套东西，都得作废了。欢迎来到‘破晓议会’的后花园，一片……被神扔掉的垃圾场。”
隗山没说话，他只是抽了抽鼻子，粗犷的脸上满是凝重。
“空气里的味儿……变了。”他瓮声瓮气地说，“有股铁锈和……血的腥味。很淡，但一直往鼻子里钻。”
战士的直觉，总是比仪器更快闻到死亡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滴！滴滴滴——！”
船上唯一还在工作的半机械雷达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。
“正前方，五海里！”筹海猛地扑到雷达前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，“侦测到大规模金属信号！妈的，至少二十艘船的规模！一支舰队！”
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。
这鬼地方，连海鸥都拉不出屎来，哪来的舰队？！
江澈第一时间举起高倍望远镜，死死盯住前方。
然而目镜里，除了翻涌如墨的黑色海浪，什么都没有。
那片海域，干净得像是被死神亲手擦过一样。
“幽灵信号？”隗山低吼，全身肌肉瞬间绷紧，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猛虎。
“不……”筹海摇了摇头，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恐惧的情绪，“别停，也别转向。全速，从它们中间……穿过去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隗山大惊。
“信我！”筹海嘶吼道，“什么都别做！别看，别听，别回应！”
涅瑞伊得号像一支离弦的黑箭，决绝地射向那片空无一物的坐标。
船头切入坐标范围的瞬间。
一股刺骨的寒意，毫无征预兆地穿透了厚重的钢板，瞬间冻结了整个船舱。
紧接着，一台早就被淘汰、断了电的短波无线电，“啪”的一声，亮起了昏黄的指示灯。
滋啦……
滋啦……
电流的杂音中，仿佛打开了地狱的广播。
无数个声音，从喇叭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，像是成千上万个溺死鬼在耳边尖叫。
“Mayday！Mayday！这里是‘独眼巨人’号！我们的罗盘疯了！谁能听到？”
“……CQD！泰坦尼克……船断了……上帝啊我们在下沉……”
“天皇陛下板载！‘赤城’号请求支援！遭遇……遭遇来自天空的攻击！那不是飞机！重复！那不是飞机——！”
英语、德语、日语……不同年代的语言，不同国家的船只，交织着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。
它们看不见，摸不着，却又真实存在。
每一段信号，都是一艘沉船的临终遗言。
他们正从一座由声音构筑的、横跨了数百年的巨大坟场中穿过！
那些绝望的呓语仿佛有生命，疯狂地往江澈的脑子里钻，试图与他脑中那片熟悉的“噪音”共鸣。
他死死咬住舌尖，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，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。
午夜时分。
当最后一个求救信号也消失在船后，那股彻骨的寒意才缓缓褪去。涅瑞伊得号，有惊无险地闯过了这片“亡者之海”。
也就在这时，船头越过了一条地图上根本不存在的无形界线。
没有任何预兆。
“嗡——！”
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高频蜂鸣，毫无征兆地响彻全船！
驾驶舱内，所有仪器最后的灯光，在一阵疯狂闪烁后，“啪”的一声，尽数熄灭！
雷达屏幕瞬间被雪花吞噬，而后彻底漆黑。
那枚机械气压计的指针，像疯了一样原地狂转三百六十度，最后“嘣”的一声，弹飞了出去。
一股浓烈的、电线烧焦的糊味弥漫开来。
科技，于此地失效。
文明，于此地退避。
“轰——！！！”
几乎在同一时间，船体猛地一震，仿佛以最高速狠狠撞上了一堵花岗岩砌成的透明巨墙！
巨大的冲击力让三人瞬间东倒西歪，江澈更是被狠狠甩飞，后背重重撞在舱壁上，内脏仿佛瞬间被震成了浆糊，一口腥甜涌上喉头。
“稳住——！”
黑暗中，筹海发出野兽般的咆哮，凭借肌肉记忆死死攥住舵盘，用尽全身力气对抗那股看不见的恐怖阻力。
隗山则像一尊铁塔，双脚死死钉在地板上，用魁梧的身体强行充当配重。
剧烈的撞击中，江澈脑海里那股熟悉的“杂音”猛然间增强了千百倍，不再是背景音，而是变成了穿透灵魂的尖啸！
剧痛！
无法形容的剧痛！
但在那片混乱的噪音风暴中，一个无比清晰的、违背所有物理逻辑的“画面”却浮现在他的脑海。
墙……
那堵看不见的墙上……有道裂缝！
“左满舵！！”
江澈几乎是凭着本能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指向左前方那片空无一物的黑暗，用嘶哑的喉咙吼出声来：“那边！冲过去！！”
黑暗中，筹海看不见江澈的表情，但他能听出那声音里不容置疑的疯狂与决绝！
数据？逻辑？海图？
全他妈是废纸！
信任，还是同归于尽？
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。
“抓稳了！！”
筹海一声怒吼，双臂青筋暴起，猛地将舵盘朝江澈所指的方向打死！引擎被他催动到了极限，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。
涅瑞伊得号的船头，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强行调转，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独角鲸，以赴死之姿，撞向那片未知的黑暗！
船体剧烈地震颤着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凌空解体。
就在江澈以为自己即将被撕碎的瞬间——
所有的阻力，所有的震动，所有的声音，戛然而止。
船，冲进了一片绝对平稳的水域。
成功了。
他们撞进了风暴眼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隗山点亮了应急的柴油灯，昏黄的光线下，筹海浑身湿透地瘫在舵盘前，大口喘着粗气。他看了一眼那些冒着青烟彻底报废的仪器，又转头，看向那个靠着墙壁，脸色惨白，双眼却亮得吓人的年轻人。
这一刻，这位算无遗策的谋士，终于彻底明白。
在这片疯狂的大海上，他们唯一的航标，唯一的活命机会，不是海图，不是罗盘。
是他。
然而，当他们三人同时看向窗外，看清这片“风暴眼”的真实景象时，劫后余生的庆幸，瞬间被一股更深的、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。
眼前的海……根本不是海。
那是一面被打碎的，无边无际的巨大镜子。
涅瑞伊得号，正平稳地行驶在这面破碎的镜面之上。
而每一块破碎的“镜面”里，都倒映着截然不同的景象——
左手边的一块碎片，映照着万里无云的白日晴空，甚至能看到海鸥飞过。
右手边的一块碎片，映照着血色弥漫的末日黄昏，一座倾颓的城市剪影在远方燃烧。
而正前方，最大的一块碎片里，映照出的，是深邃的宇宙。无数扭曲的、从未见过的星云，正缓缓旋转。
突然，隗山瞳孔骤缩，指着那片星空碎片，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？”
顺着他手指的方向，江澈和筹海看见，在那片璀璨的星云深处，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、仿佛由无数眼球和触手组成的阴影，正缓缓地……
转过身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