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路。

江澈的肺像两个破烂的风箱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铁锈味。

眼前。

十米。

凌霜就站在那里,毫发无伤,像一尊冰冷的、审判生命的雕塑。

这十米,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。

冲过去?

他会被瞬间拧断脖子。

逻辑的路,已经走到了尽头。

那么……

就掀了这棋盘!

一瞬间,江澈那濒临崩溃的脑子里,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。

他放弃了思考,放弃了权衡,甚至放弃了眼前那个非人的敌人。

求生的本能,如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了他的意志上!

他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,不是为了挥拳,不是为了逃跑。

而是将所有濒临熄灭的精神,像赌徒押上性命的最后一注,尽数灌进了自己那该死的“病症”之中!

嗡——!

世界,消失了。

不,是重构了。

眼前的锈蚀钢铁、斑驳墙壁、林立的管道……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与质感,化作一张由无数线条和节点构成的骇人蓝图,强行冲入他的视野!

数据流像灼热的钢水,瞬间灌满了他的大脑。

白色、灰色的线条,稳定,坚固,像巨兽的骨骼。

他不管。

他的意识如一道濒死的电流,沿着这张巨大的结构网疯狂扫荡,本能地搜寻着唯一的答案——

那些闪烁着微弱红光的,脆弱的线条!

裂纹。锈蚀。金属疲劳。

是这座钢铁巨人体内,一道道尚未愈合的暗伤!

穿过钢梁,掠过熔炉,他的意识在燃烧,视野在撕裂。

找到了!

一个节点。

一个红光最盛,闪烁频率最急促,几乎在对他放声尖叫的结构奇点!

厂房西北侧。

那座几十米高的巨型水塔!

连接其核心支撑柱与底座的一个焊接点,一道深刻的裂痕,如同一张濒临极限的弓!

只差……

最后一根稻草。

就是它!

没有丝毫犹豫。

“嗬——!”

江澈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,手臂的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。

他将手中那根沉重的撬棍,像一杆凝聚了他全部生命与意志的标枪,朝着几十米外,那个被他锁定的唯一死穴,猛地掷出!

呼——!

撬棍脱手,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黑色弧线。

这一掷,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
凌霜的视线终于从江澈身上挪开,跟着那根撬棍飞行的轨迹望去。

她甚至没动。

在她眼中,这不过是猎物毫无意义的、歇斯底里的垂死挣扎。

那根撬棍的目标,根本不是她。

可笑。

下一秒。

叮!

一声清脆的、在死寂中显得异常突兀的金属撞击声,从远处传来。

撬棍精准无比地砸中了那个红光最盛的焊接点。

那声音很轻。

轻得就像一根羽毛,落在了骆驼早已不堪重负的脊背上。

一瞬间的死寂。

紧接着……

咯……吱嘎————!

一声令人牙酸的、金属被活活撕裂的悲鸣,从水塔的方向轰然炸响!

那根核心支撑柱,应声而断!

多米诺骨牌,倒下了第一张。

如同被斩断了腿的巨人,巨大的水塔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,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,轰然倾斜,沉重的塔身狠狠撞向与之相连的厂房主体!

连锁反应,瞬间引爆!

轰隆隆隆隆——!!!

地动山摇!

整片区域的结构平衡被彻底摧毁,脆弱的房顶像纸一样被撕开,悬空的管道、摇晃的走廊、交错的钢梁……所有的一切,都开始了山崩海啸般的毁灭性崩溃!

凌霜脚下的维修栈道,在第一时间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呻吟。

她脸上的从容,第一次消失了。

剧烈的晃动让她身形一晃,双脚如钉子般扎在金属板上,才勉强稳住。头顶,无数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如暴雨般倾泻而下,逼得她不得不高速移动,狼狈规避!

轰——!

一根巨型吊臂砸下,连接栈道的控制室瞬间垮塌,坠入深渊。

爆裂的水塔中喷涌出漫天水雾,混合着坍塌激起的浓重烟尘,瞬间将这片区域化作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!

混乱中,凌霜猛地抬头。

透过烟尘与水雾的间隙,她看到,在远处厂房另一端被撞开的巨大破口处,一道踉跄而决绝的身影,一闪而逝。

他正趁着这场由他一手导演的天崩地裂,冲向工厂之外!

凌霜停下了脚步,任由一块碎石擦过她的脸颊,留下一道血痕。

她银灰色的瞳孔,死死钉住那个在崩塌与火光中远去的背影。

第一次,在那双视万物为蝼蚁的眼睛里,燃起了一丝真正的情绪。

那不是猫捉老鼠的戏谑。

是……兴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