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裁决完毕。启动净化程序。”

冰冷的声音,没有情绪,像机械合成,在废墟上空回荡。

每一个字,都是一枚盖棺定论的铁钉。

话音未落。

一道黑影从主楼三楼的破窗处坠下。

无声,无息。

如暗夜捕食的鹰隼,如索命的鬼魅。

他甚至没做任何缓冲动作,身形笔直,双脚重重砸在图书馆废墟的入口处。

咚——!

一声闷响,仿佛战鼓擂响。烟尘炸开,那人却稳稳站定,身上一尘不染的黑色律者制服,连一丝褶皱都没有。

烛影。

他站在那里,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、擦拭到反光的古老戒尺。周围是断壁残垣,是狼藉的战场,唯有他,干净得像个错误。

他身上散发的神性气息,比江澈见过的任何律者都更纯粹,也更……狂热。

如果说凌霜是追求平衡的秩序之刃,那烛影,就是一柄只为“抹除”而存在的、燃烧着苍白火焰的教条之剑。

他一出现,空气都冷了几分。

烛影的目光,漠然地扫过全场。

视线掠过正与赫柏缠斗、浑身浴血的隗山,眼神毫无波澜,像在看一头徒劳挣扎的野兽。

又掠过那头狂暴的碎神者,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,洁癖般的厌恶一闪而逝。

最终,他的视线,像一把手术刀,精准地找到了整个战局的癌变核心。

——掩体之后,正拼命修复终端的筹海。

“清除杂讯,是第一步。”

烛影低声自语,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。

不是快。

是蒸发。

没有能量波动,没有空气爆鸣,就那么凭空消失。

他的目标,既不是正面战力最强的隗山,也不是那团混乱能量构成的赫柏。他选择了最简单、最高效、最致命的战术。

斩首。

“小心!”

江澈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!

他一直分神防着这个老鼠,但对方的决断和速度,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
此时的筹海,满头大汗,正低着头在开裂的屏幕上飞速操作,对身后降临的死亡一无所知。

死角!

退无可退,避无可避!

电光石火间,江澈做出了决断。

他猛地撤去了维持在凌霜身上的最后一道微弱护盾,将那份力量尽数抽回。

他放弃了守护凌霜。

他赌!

赌筹海活下来,所有人才能活下来!

一道残影留在原地,江澈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,瞬身横档在筹海身后!

几乎同一时刻,烛影的身影在掩体前凝聚。

他的右手并指如刀,指尖萦绕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纯白光刃,角度刁钻狠辣,直刺筹海后心!

噗嗤——!

光刃入肉的声音,沉闷,清晰,带着一丝湿滑的撕裂感。

江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,整个人剧烈地一颤。

那道秩序光刃,没能刺穿筹海的心脏。

它狠狠贯穿了江澈的左肩。

狂暴的秩序之力在他体内轰然炸开,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,疯狂地搅烂他的血肉和经络!

剧痛如山崩海啸,瞬间淹没了他的每一根神经。

但他的双脚,却像两根钢钉,死死钉在原地,纹丝不动。

他用自己的身体,为身后的筹海,筑起了一道血肉长城。

“你……”烛影的眼中,第一次闪过一丝意外。

在他看来,这种低效、愚蠢的自我牺牲,简直是对“效率”二字的侮辱。

“快!”

江澈没有回头,牙缝里挤出一个字。

战场,彻底化为绞肉机。

隗山被赫柏死死拖住,那怪物认准了他这个强壮的能量源,攻势愈发疯狂,让他根本无法脱身。

另一边,烛影短暂的惊讶过后,攻势再起。

他的战斗风格和凌霜截然不同。没有大开大合的法则对撞,只有手术刀般精准的切割,每一次攻击都直指江澈的伤口,或是防御最薄弱的节点。

他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,不断驱赶、压迫着受伤的江澈,同时用刁钻的能量射流,封死筹海所有闪避路线。

以一人之力,压制两人!

更糟的是,那头疯狗赫柏,被新的能量源吸引,攻击变得更加混乱。它时而猛攻隗山,时而又甩出一道能量风暴,扫向江澈这边,逼得两人不得不狼狈躲避。

绝境。

“不行……他的加密方式……有问题!”

内部通讯中,传来筹海焦急到变调的声音,他的额头冷汗如瀑。

“常规律者的系统加密,是台精密的机器,总能找到钥匙打开。但这个人的……这里面加了太多他妈的个人私货!全是偏执和傲慢的‘私钥’!”

“这不是一台机器,这是一个疯子用自己的自恋造出来的、自以为完美的迷宫!不理解这个疯子,就找不到出口!”

死局。

就在江澈的防线即将被撕碎,筹海的破解陷入停滞,所有人都被绝望扼住咽喉时——

一丝微弱的波动,从战场的角落传来。

是凌霜。

战斗的冲击,以及江澈挡刀时,溅到她脸上的、带着他独特气息的鲜血,像一剂强心针,将她从昏迷的深渊中,唤醒了一丝残存的意识。

她缓缓地,虚弱地,睁开了眼。

银灰色的眼瞳黯淡无光,视线模糊不清,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。

但她依然“看”到了。

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
她看到了烛影那套行云流水、如同教科书般精准的攻击序列,正将那个替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男人,一步步逼入死角。

她认得那套杀招。

那是烛影最为得意的,被他私下命名为“绝对逻辑闭环”的完美陷阱。

一丝微光,在凌霜的眼底亮起。

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激活了仅剩紧急通讯功能的个人终端。

嘴唇翕动,嘶哑、破碎的声音,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,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江澈和筹海的耳中。

“他的逻辑……是陷阱……”

“……左侧……第三节点……”

“……那是……他的……”

声音顿了一下,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,吐出了那个关键的词。

“……傲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