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光。

像两根淬了毒的冰针,猛地扎进江澈的脑子。

他垂死的意识被瞬间刺穿。

“嗬!”

江澈弹坐起来,心脏撞得胸骨生疼,喉咙里全是血腥味。

四周死寂。

防空洞里只有水滴落地的“滴答”声,和他自己肺部破风箱般的喘息。

猫不见了。

但那畜生炸毛弓背,如临大敌的模样,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眼球上。

不对劲。

这里不是避难所。

是陷阱。
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饥饿感就化作一只手,攥住他的胃,狠狠一拧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。二十多个小时没沾一滴水,嘴唇干得像砂纸,每一次吞咽,都像在往下刮着自己的喉管。

必须走。

念头升起的刹那,脑子里的胡言乱语,变了。

不再是窃窃私语,不再是混乱的噪音。

所有声音被一股力量拧成了一股。

嗡——!

尖锐,高亢,像一根钢针要刺穿颅骨。

没有画面,没有词汇。

只有一种最纯粹的、物理层面上的……恶意。

“呃啊!”

江澈痛苦地抱住头,但这声音发自颅内,捂住耳朵根本没用。太阳穴一跳一跳,像是要炸开。

病又犯了。

但这次不一样。

被追杀的经历,正在强迫他理解这种疯狂的语言。

这嗡鸣不是混乱。

是警告!

比那只野猫的反应更直接,更致命的警告。

——危险,来了!

江澈咬着牙,扶着湿滑的墙壁硬撑起来。全身的肌肉都在尖叫抗议。

放弃这里,意味着重新暴露。

可求生的本能,压倒了一切。

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藏了不到半天的狗洞,佝偻着背,像只耗子一样,头也不回地钻了出去。

……

清晨的阳光,有点烫眼。

江澈眯着眼,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油条和尘土味的空气。

人间。

这是人间的味道。

早点铺的热气,骑着二八大杠去上班的大爷,路边逗猫的小姑娘……这股鲜活的烟火气,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错觉。

他安全了。

他扯了扯身上满是泥污的黑色斗篷,把自己更深地藏进墙角的阴影里,准备溜走。

刚走出不到五十米。

他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。

巷子口,黄黑色的警戒线被拉了起来,几个穿蓝色工服的男人正在疏散人群。

“燃气管道泄漏,紧急抢修,都让让,让让啊!”

几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骂骂咧咧,但还是被客气地“请”了出去。

一切都那么正常。

正常得……可怕。

江澈的血,一瞬间凉了半截。

不对。

太不对劲了!

那些“工人”,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。彼此间没有一句废话,一个眼神。拉警戒线的角度,驱赶人群的步调,封锁路口的站位……默契得不像是人。

还有他们的眼神。

那不是工人的眼神。

那是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情绪的扫描。他们的目光快速地划过每一个路人的脸,像雷达,在进行数据筛选。

这张网……是冲着我来的!

嗡鸣声再次在脑中炸响,像是在为他的猜测盖上印戳。

这不是抓捕。

这是驱逐。

他们像赶羊一样,要把他从所有能藏身的角落里,一步步赶出来。

赶到他们预设好的屠宰场!

恐慌像冰冷的海水淹没口鼻。江澈想也不想,猛地转身,一头扎进旁边另一条更窄的巷子。

顺着人流走,就是自投罗网。

他需要一个更复杂的地方,一个真正的迷宫!

目光尽头,一栋老旧的“筒子楼”像个满是窟窿的灰色巨人,沉默地立在那里。

就是它了!

江澈一头冲进筒子楼黑洞洞的大门。

一股馊饭、霉菌、公共厕所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浓烈气味,呛得他差点吐出来。

楼道里暗无天日,声控灯早就坏了。两侧家家户户门口堆满了破纸箱、旧童车、腌菜坛子,把本就狭窄的过道挤得只剩一人宽。

绝佳的藏身地。

江澈压低身形,贴着墙根的阴影,猫一样向上穿行。

他的计划很简单,穿过这栋楼,从另一头的出口跑掉!

然而——

当他一口气冲上二楼,拐向另一侧的楼梯时,脚步瞬间冻结。

楼梯口,两个穿着同样制服的“工人”,正拿着个仪器,假模假样地在墙上扫来扫去。

他们的站位,恰好封死了去路。

江澈的心,狠狠一沉。

他立刻后退,窜上三楼。

一模一样。

一个“工人”正在挨家挨户地假装查看着燃气表,眼角的余光却像探照灯,扫过走廊的每一个角落。

四楼。

五楼。

六楼!

每上一层,绝望就加深一分。

他像一只被困在瓶子里的苍蝇,看得见出口,却永远也撞不出去。

所有的楼梯,所有的出口,甚至几个能翻出去的窗户,都被那些沉默的“工人”不动声色地彻底封死。

他被赶着。

一步一步。

只能向上。

这栋楼不是避难所。

是为他量身定做的……牢笼。

“哐当!”

当江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天台铁门时,呼啸的冷风劈头盖脸地灌了进来。

他被逼上了绝路。

天台空旷,破败,水泥护栏只有半人高。护栏外,是几十米的高空,是能把人摔成一滩肉泥的深渊。

他喘着粗气,绝望地扫视着天台的每一个角落,试图找到最后一丝生机。

然后,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个针尖。

天台的另一头。

一个人影,早已等在那里。

深色风衣,身形笔挺如刀。一双银灰色的眼瞳,隔着十几米的距离,平静地锁定了他。

像一个等待了太久的猎人,终于在陷阱的尽头,看见了她气喘吁吁的猎物。

那一瞬间,城市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。

风声,心跳声,也都没了。

整个世界,只剩下这片无路可逃的天台,和那个宣告他死期的、沉默的处刑人。

江澈一步步后退,脚后跟抵住了冰冷的护栏。

身后是深渊。

身前是绝望。

他被困死了。

脑海里那尖锐的嗡鸣,也在这一刻,悄然平息。

它完成了任务。

剩下的,只有江澈自己,和他那颗在绝望中,催生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心。


在江澈看不见的地方,凌霜风衣的领口下,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胸针,幽光一闪而逝。

她的嘴唇没有动,指令却在意识中发出。

“目标已进入预定抓捕点C-7。”

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:“收到。模型推演,目标逃逸路线已全部切断。生理指标:极度疲劳、饥饿。心理状态:趋近崩溃。抓捕成功率:99.7%。”

凌霜银灰色的眼瞳里,没有一丝波澜。

对她而言,99.7%和100%,没有任何区别。

这场猫鼠游戏,该结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