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路。

地图的尽头,是一片彻底的塌方。

希望破灭的瞬间,没有崩溃,没有嘶吼。

只有一种冰冷到麻木的愤怒。

砰!

江澈用没受伤的左拳,狠狠砸在冰冷的岩壁上。

一声闷响。

骨头和石头硬碰硬。

剧痛顺着指节炸开,钻心刺骨,却也像一针强心剂,让他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。

他在气什么?

气陈骸那老滑头的地图是错的?气这该死的命运,总喜欢先给人点甜头,再一巴掌把人扇回地狱?

不。

都不是。

他是在气自己。

气自己的无能为力。

陈骸那句遗言在脑子里嗡嗡作响——“接下来的路,得你自己走。”

操。

原来不是什么临终鼓励,是他妈的字面意思。

老滑头把他送到这儿,然后撒手不管了。

江澈深吸一口气,那股子混着霉菌和铁锈的味儿,呛得他喉咙发痒,猛地咳嗽起来。

他看了一眼手里那根光芒已经开始衰弱的冷光棒,眼神一狠,直接掐灭。

在这鬼地方,光只会放大恐惧,把视野压缩成一个可怜的小圈,徒增电量耗尽的焦虑。

不如……干脆就待在黑暗里。

他背靠着冰冷的碎石堆坐下,强迫自己冷静。

冷静。

江澈闭上眼,放弃了最依赖的视觉,把所有精神都拧成一股绳,灌进耳朵、鼻子和皮肤里。

滴答……

滴答……

远处管道的滴水声,像是这座地下死城的丧钟,一秒一秒,敲在他的神经上。

鼻子里的味道恒久不变,是潮湿、腐朽,是时间烂掉的气味。

皮肤能感觉到空气里黏腻的湿气,还有那股子渗进骨头缝里的阴冷。

他像一头濒死的野兽,在巢穴里舔舐伤口,用最原始的本能,感知着这片死寂中的任何一丝“不对劲”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
就在他精神快要绷断的时候——

嗯?

江澈的耳朵猛地一动。

不对。

不是声音。

是一股气流。

一股极其微弱、若有似无的气流,正从他左手边的黑暗角落里,幽幽传来。

那里的空气,和周围死气沉沉的黏腻感截然不同。

是“干”的。

像一本被翻了几百年的老书,带着尘埃和岁月的气息。

地图上,那个位置只是一堵实心的墙。

可现在,它成了唯一的活路。

江澈没有半点犹豫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,扒开那些死蛇一样纠缠的粗大缆线。

一个半人高的方形洞口,黑黢黢地出现在他面前。

一条废弃的维修通道。

没得选了。

江澈把背包甩到身前,深吸一口气,整个人像条壁虎一样钻了进去。

通道内逼仄得让人窒息。

粗糙的水泥地面像是砂纸,磨得他衣服嗤嗤作响,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。他只能靠着那股“干燥”的气流作为指引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,一寸一寸地往前挪。

不知爬了多久,大概十几米。

指尖的触感忽然变了。

不是粗糙的水泥。

是一片冰冷的、光滑的平面。

金属。

江澈摸索着爬到尽头,心里咯噔一下。

一堵墙。

一堵金属墙,彻底堵死了去路。

又他妈是死胡同?

他把那根半死不活的冷光棒摸出来,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晃了晃。

嗤——

惨绿色的光芒,如回光返照般最后一次亮起。

光线照亮眼前的瞬间,江澈的呼吸停了。

那不是墙。

是一扇门。

一扇巨大、古老、诡异到无法形容的青黑色金属门。

它表面没有任何焊接或铆钉的痕迹,而是由无数藤蔓般的金属枝条盘根错节、交织缠绕而成,仿佛是从岩壁里硬生生长出来的怪物。

门上没有缝隙,没有把手,更没有锁孔。

浑然一体。

充满了非人的、属于另一个时代的诡秘美感。

江澈不死心地用手推,用肩膀撞。

那扇门,纹丝不动,仿佛和整座山脉连为一体。

绝望,如同潮水,再一次将他淹没。

真要死在这了?

像通风管道里那具白骨一样,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,被活活饿死、困死?

不……

“石头也有记忆。”

陈骸那句不经意的话,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。

石头有记忆……那这扇门呢?

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。

妈的,赌了!

江澈死死盯着眼前的诡异大门,缓缓抬起那只微微颤抖的右手,一把按了上去。

【记忆读取】!

掌心与冰冷金属贴合的瞬间,天旋地转。

但这一次,涌入脑海的不再是混乱的信息风暴。

而是一段极其清晰的记忆。

他“看”到了一双手。

一双布满老茧、指节粗大的匠人的手,正拿着一把奇异的、由青铜和玉石打造的工具,在门上进行最后的调试。

视角拉远。

那是一个身穿古朴长袍的匠人,头发用木簪束着,脸上满是仓皇与惊恐,仿佛正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追杀。

这里不是地下。

是一个露天的巨大工坊,天空风云变色,电闪雷鸣。

“天灾将至!吾奉命造此避祸之门,非天命者不可开!”

那个匠人的声音,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,直接在江澈脑中炸响。

“切记!法门在律,不在力!”

话音刚落,一段清晰无比的指法,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江澈的脑子里——以一种特定的、古怪的韵律,依次敲击门上七个不起眼的藤蔓节点。

记忆,戛然而止。

江澈猛地抽回手,像被扔回岸上的鱼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额头全是冷汗。

短短几秒,却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
但他顾不上这些,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。

法门在律,不在力。

原来是这样!

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,学着记忆中匠人的指法,用指节开始敲击。

叩。

叩叩。

叩……叩……叩。

他敲得很慢,很专注,几乎把全部心神都灌注在指尖的节奏与力道上。

清脆的敲击声,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,仿佛古老的咒语。

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。

通道内,一片死寂。

一秒。

两秒。

什么都没发生。

江澈的心,一点点往下沉。

失败了?

就在他即将被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——

咔哒。

一个极其细微、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,从门内传来。

紧接着。

咔哒、咔哒、咔哒……

仿佛有无数精密的齿轮与构件,在沉睡了千年之后,缓缓苏醒,开始咬合、转动。

眼前的景象,让江澈毕生难忘。

那扇由无数藤蔓金属交织而成的大门,竟像是活了过来!

那些盘根错节的“藤蔓”,开始无声地、优雅地自行收缩、重组、退让。

它不是在被打开。

它是在……苏醒。

最终,整扇门,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,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、散发着远古尘埃与干燥岩石气息的黑暗空间。

也就在这一刻。

嗤啦一声。

江澈手中那根冷光棒,彻底耗尽了最后的光芒,熄灭了。

他被完全推入了这片未知的、更深邃的黑暗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