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巨兽之腹的迷航
冷。
是那种能顺着骨头缝钻进去的冷。
江澈他们像是砸进了一锅冰封万年的寒潭，刺骨的寒意瞬间抽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热量。
紧接着，是暴力。
湍急的暗流根本不是水，更像是一万只看不见的手，撕扯着，拖拽着，要把他们揉碎了吞进最深的黑暗。
身后，是整个世界的崩塌。
“轰——隆！”
巨岩砸穿水面的闷响，地层断裂的刺耳尖啸，还有海水倒灌的雷鸣，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，像是给他们送行的葬礼。
“抓紧！”
隗山的声音像是在胸腔里滚过的一道闷雷。
他把昏迷的江澈死死扣在胸前，整个人弓成一张巨盾，用山一样的脊背硬生生撞开水流里翻滚的落石。
“砰！”
一块人头大的碎石砸在他后心，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。
他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，沉默地为身后的两人破开一条生路。
筹海和凌霜死死跟在他劈开的水道里，像两条缺氧的鱼，机械地摆动着四肢，节省着最后一点体力。
在这里，眼睛和耳朵都没用了。
黑暗，轰鸣。
唯一能证明彼此还活着的，只有偶尔在混乱中撞在一起的肢体。
不知道被冲了多久，前方那股狂暴的拉扯力，猛地一变！
一个巨大的分岔口！
他们像垃圾一样，被狠狠甩在了一面分流的岩壁上。黑暗中，至少能感觉到三股同样凶猛的水流，像是远古巨兽张开的三个喉咙，不知道哪个通往食道，哪个通往死路。
没时间了。
连犹豫一秒钟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左边！咳……水流最急的那条！”筹海呛了好几口水，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，但语气里的决断，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，“沉积物最少……说明源头更深，冲刷力更强……通道，也最可能……是通的！”
这是赌命。
用教科书上的水文学知识，赌四个人的命。
隗山一个字都没问。
他猛地一蹬岩壁，全身肌肉拧成一股，带着三人一头扎进了那条水速几乎快了一倍的左侧通道！
下一秒，他们就像是被塞进了炮筒。
天旋地转！
身体在狭窄的水道里疯狂翻滚，骨头不知道撞了多少次岩壁，筹海感觉自己快散架了。
也就在这时，那股疯狂的推力，诡异地……慢了下来。
他们被冲进了一片开阔的水域。
身后的轰鸣渐渐远去，四周陷入一种让人心慌的死寂。水流变得粘稠，滞重，空气里飘着一股尘封了千年的、化石混着棺材板的腐朽气味。
凌霜挣扎着抬起头。
她那双银灰色的眸子，在绝对的黑暗中，也能捕捉到最微弱的能量光辉。
只看了一眼，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。
他们正漂浮在一条由骸骨组成的通道里。
四面八方，头顶脚下，全是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森白骨骼，像积木一样嵌在岩层里。有些骨头上，还因为能量的常年浸润，散发着幽幽的、磷火一样的微光。
这里……是那片骸骨坟场的最深处。
刚才的爆炸和塌方，似乎把这片死亡之地里，某个更恐怖的东西……给震醒了。
“水下……”凌霜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根冰针，瞬间刺穿了死寂，“……有东西。”
话音刚落。
“唰——”
“唰唰唰——”
在他们身下和后方的漆黑深水中，一双，两双，三双……十几双幽绿色的巨大眼瞳，无声无息地，同时亮起！
那不是眼睛。
那是十几对在深渊里燃烧的鬼火，充满了饥饿、暴虐，和领地被闯入的……狂怒！
一股冰冷到极点的意志，像一张无形的巨网，瞬间锁定了水面上这四个渺小的活物。
是骸骨潜伏者。
而且，不是一只。
是一整个族群！
与此同时，数万公里外，瑞士，阿尔卑斯山脉地底。
普罗米修斯核心实验室，灯火通明。
巨大的全息屏幕上，画面定格。
江澈七窍流血，仰面倒下。他面前，是一台冒着电火花、系统彻底崩溃的“猎人三型”机器人。
“……初步分析，”身穿白大褂的奥黛尔推了推眼镜，语气冷静得像机器，“‘变量样本-01’并未采用任何已知破解手段。他的神性波动……表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特性。”
她顿了顿，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。
“它无视了我们的防火墙协议，不是破解，而是……‘覆盖’。它将自身的逻辑，强行‘同化’了战术AI的底层算法。”
奥黛尔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敬畏：“从数据模型上看，这更像是一种……高维对低维的‘格式化’。”
控制室内一片死寂。
站在屏幕前的顾衡，脸上没有丝毫挫败。
恰恰相反。
他的嘴角，开始一点点、一点点地向上咧开，最终，形成一个极度兴奋，甚至堪称狂热的笑容。
他伸出手，指尖虚空划过屏幕上江澈那张淌血的脸。
“找到了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，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。
“我一直在找的……超越‘解析’与‘利用’的第三条路。不是去遵守神明制定的规则，而是……成为规则本身！”
他的眼中，闪烁着一种对真理近乎变态的贪婪。
“奥黛尔。”
“先生。”
“针对‘变量样本-01’的捕获方案，从‘战术级’，立刻提升为‘战略级’。”顾衡转过身，镜片下的目光冰冷而锐利，“授权动用一切资源。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：
“活的。我要他的脑子，完完整整，摆在我的实验台上。”
骸骨通道内。
“走！”
筹海一声低吼，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对峙。
四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，拼命向前划水。
但没用。
在这片近乎静止的死水里，他们就像是掉进狼窝的兔子。
那些骸骨潜伏者如水中的幽灵，巨大的身躯滑行起来，竟没有一丝声响。它们不攻击，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，用那十几对幽绿的瞳孔，玩味地欣赏着猎物的垂死挣扎。
这种无声的狩猎，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恐惧。
突然！
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影从水下掠过！
“嗤啦——”
一根锋利的骨刺擦着隗山的腰侧划过，带起一长串血花，瞬间染红了身边的水。
“该死！”
隗山怒吼着反手一拳砸进水里，却只砸了个空，软绵无力。
在水里，他一身力量废了八成。背上的江澈，更是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规避动作，成了他最致命的软肋。
攻击接踵而至。
撕拉！
又一道伤口出现在他手臂上。
砰！
一头潜伏者从侧面狠狠撞来，巨大的力道让隗山差点脱手。
它们像是水中的狼群，开始不断地骚扰、撕咬，试图将这块最硬的骨头彻底拖垮。
隗山只能死死护住江澈，将身体蜷缩起来，用后背和双臂，硬扛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和撕扯。
鲜血，无声地在黑暗中弥漫开来。
就在他们即将被彻底拖入深渊的瞬间——
“轰隆隆隆隆隆——”
一阵巨大到无法形容的水声，从前方传来。
水道的尽头，到了。
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断层，暗河在这里汇聚成一道几十米宽的地下瀑布，咆哮着，坠入一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、永恒的黑暗。
前面是深渊。
后面是狼群。
筹海回头看了一眼，那些幽绿色的瞳孔已经近在咫尺。
他发出了最后的，嘶哑的咆哮。
“跳！”
没有选择。
在数头骸骨潜伏者破水而出，张开狰狞骨爪扑来的最后一秒，四人纵身一跃。
投入了那片吞噬一切的轰鸣与黑暗之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