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操!江澈!你的脑子呢!想办法!不然都得死!”
筹海的咆哮像是生锈的刀片,在通讯频道里刮着耳膜。
死。
这个字,像一桶冰碴子,兜头浇下。
江澈蜷在角落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,肺管子火辣辣的,像在硬吞烧红的炭。
他抬起头。
视野边缘,已经黑了。
不远处,隗山,那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,此刻半跪在地。无形的声波震得他七窍流血,胸前的衣襟被染得又湿又重。那双眼睛,不再是战神的桀骜,只剩下困兽的屈辱。
筹海,那个永远的智囊,脸上第一次没了算计,只剩下一种快要崩断的狰狞。
没用了。
力量被压制,战术被看穿。
在这几台冰冷的钢铁猎犬面前,他们就像被关进笼子里的老鼠,每一次冲撞,换来的都是更精准的电击。
不能……就这么完了。
指甲抠进掌心,剧痛带来一丝清醒。
江澈的大脑,他那既是天赋也是诅咒的大脑,在宕机边缘开始了最后一次疯狂运转。
物理攻击……无效。
神性力量……被立场压制。
战术意-图……总被提前预判。
为什么?
为什么?!
因为它们不是活的!
它们是机器。是代码。是冰冷的逻辑。
它们的行动,依靠数据。
它们的“记忆”……就是数据!
一个疯子般的念头,像一道黑色闪电,撕开了他混乱的意识。
如果记忆的本质是信息流……
那代码和指令,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“记忆”?
我的【记忆读取】,能不能……
读取一台机器?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江澈就浑身发冷。
读取神性遗物,他会接收到混乱的情感和呓语。
那读取一台纯粹的逻辑处理器呢?
自己的人性,会不会被那绝对理性的数据洪流瞬间冲垮、格式化,变成一个只会执行“0”和“1”的空壳?
他不知道。
但再不做点什么,所有人都会变成地上的零件。
这是唯一的路。
“筹海!”江澈用尽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声音,“我要……读取它!”
通讯频道里,筹海的呼吸猛地一停:“……什么玩意儿?!”
“我需要碰到它的核心!三秒!给我三秒!”江澈的声音又快又轻,却带着一股要把命赌上去的狠劲儿,“给我创造机会!”
沉默。
然后是筹海同样嘶哑的回答。
“……收到。”
下一秒。
“吼啊——!”
隗山发出了一声不像人能发出的咆哮。
那不是怒吼,是一头濒死的孤狼,在用生命点燃最后的烽火。
他放弃了所有防御。
任凭两道电磁束缚网死死缠住他的躯干,电弧在他身上疯狂跳跃,烧得皮肉滋滋作响。
任凭高动能弹丸在他身上炸开一团团血雾。
他只做了一件事。
冲锋!
脚下的钢板被他踩得向下凹陷,整个人化作一颗血肉炮弹,用肩膀,硬生生撞向离江澈最近的那台“猎人三型”!
“砰——!”
巨响震耳欲聋。
那是钢铁与血肉的野蛮碰撞。
江澈清晰地听见了隗山肩胛骨碎裂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咔嚓”声。
但他也看见了。
那台战斗机器人被这记同归于尽的冲撞,撞得轰然翻倒,胸口一块装甲翘起,露出了下面幽幽闪烁的核心处理器。
机会!
就是现在!
江澈从角落里弹射而出,像一道贴地的虚影。
他无视了擦着头皮飞过的流弹,眼中只剩下那个不断闪烁的蓝色光点。
他的手,覆了上去。
【记忆读取】,发动!
轰——!
没有画面。
没有情感。
没有记忆。
接触的刹那,一股冰冷、庞大、纯粹到极致的信息洪流,顺着他的手臂,野蛮地、不讲道理地,冲进了他的大脑!
那不是河流,那是逻辑的雪崩,是数据的宇宙风暴!
亿万行代码,无数的逻辑指令、战术模块、环境分析、网络协议……它们化作亿万根烧红的钢针,同时刺入江澈的每一个脑细胞!
剧痛!
一种超越了肉体与灵魂的、纯粹信息层面的剧痛!
江澈的意识,瞬间被剥离了身体。
他坠入了一个由0和1构成的纯白风暴。
没有上下左右,没有时间流逝,只有无尽的数据在呼啸。一个冰冷的、机械的意志发现了他。
【……检测到未知逻辑病毒……】
【……启动格式化程序……】
瞬间,白色的风暴化为纯粹的、吞噬一切的“无”。
它开始擦除江澈的存在。
他的记忆、他的情感、他的人格……所有构成“江澈”这个人的数据,都在被强行清零。
姐姐江荷的脸开始模糊。
陈骸那张懒散的脸化为泡影。
隗山不甘的咆哮、筹海焦急的眼神……所有维系他人性的坐标,都在这片纯白中迅速瓦解。
他正在被“删除”。
……
与此同时,数千公里外的瑞士,“普罗米修斯实验室”。
奥黛尔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,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。
“先生!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骇,指向全息投影中一个急剧飙红的数据块,“‘猎人三型’七号机,处理器温度瞬时超载1200%!运算负荷……超过理论上限了!”
更让她无法理解的是,七号机的后台日志,正以每秒数百万次的速度,疯狂弹出同一条报错。
【逻辑悖论:存在无法被定义,定义无法被存在】
【逻辑悖论:存在无法被定义,定义无法被存在】
【逻辑悖论……】
“先生……”奥黛尔的指尖微微颤抖,她看着屏幕上代表江澈的那个红色光点,像在看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。
“‘变量样本-01’……他好像……在入侵我们的AI!”
……
意识风暴中。
就在“江澈”这个概念即将被彻底抹除的瞬间。
在那片纯白的核心,一点不讲道理的、无法被计算的“BUG”,顽固地燃烧起来。
那不是逻辑,不是数据。
是执念。
——我得……带他们活下去!
这股意志,化作一个不合常理的“逻辑奇点”,在这片纯白的宇宙中,强行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黑色裂缝!
江澈没有时间去理解这片数据之海。
他也根本理解不了。
他放弃了理解,选择了最野蛮、最原始的方式——复制!
像一个溺水的人,胡乱抓住身边的任何东西。他的意识化作一只贪婪的手,在那道裂缝中,疯狂地抓取了离他最近的两个数据包。
他不知道那是什么。
但他本能地知道,那很重要!
现实世界,轮机舱内。
江澈猛地收回了按在处理器上的手。
“啊——呃啊啊啊啊——!”
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,从他喉咙深处爆发。
下一秒。
猩红的鲜血,如同决堤,从他的眼角、鼻孔、耳道、嘴角……同时喷涌而出!
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,软软向后倒去。
在意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前一刻,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用被鲜血堵住的喉咙,嘶哑地喊出了那串窃取来的、带血的音符:
“频率……次声波……21.7赫兹……”
“……佯攻……左翼……”
声音,戛然而止。
他重重倒在冲过来接住他的筹海怀里,彻底昏死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