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去?”
筹海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枚钉子,死死钉进了作战室死寂的空气里。
他的指尖在全息地图上轻轻一点。
嗡——
那片扭曲混乱的禁忌海域,瞬间被染成一片刺眼的血红。仿佛地球表面一道狰狞溃烂、永不愈合的伤口。
“命令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筹海抬起眼,视线像探照灯一样,依次扫过江澈和隗山,“我们第一个要面对的敌人,不是破晓,不是万藏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吐出两个字。
“是‘规矩’。”
隗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:“什么规矩?”
“物理规律的规矩。”
筹海没再解释,直接调出一段模拟影像。
画面里,一艘万吨级的驱逐舰模型,正全速驶向那片血色海域。
没有爆炸。
没有解体。
甚至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响起。
船头,就像被一块看不见的橡皮擦粗暴地抹过,凭空消失了。紧接着是舰桥、船身、船尾……整个过程悄无声息,连一圈涟漪都没在海面上荡开。
三维空间里一个庞大的钢铁造物,被干干净净地“擦除”了。
“操。”隗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,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,“那就用航母战斗群!用饱和式导弹,直接把那片鬼地方给我轰平!”
“没用的。”
筹海一句话就给他浇了盆冷水,语气冷得像冰,“在那片‘规矩’坏掉的地方,所有依靠芯片和现代物理学的东西,都是一堆废铁。雷达是瞎子,导弹是没头苍蝇,就连发动机……呵,说不定热力学第二定律在那儿不适用,你连火都点不着。”
他看着两人难看的脸色,一字一顿地说:
“开进去,就等于把自己装进一口会移动的钢铁棺材里。”
作战室里,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。
半晌,筹海才终于抛出了唯一的解。
“我们需要一艘船。一艘用‘旧日技术’改造过的船。”他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滑动,一份被三重血色锁链加密的档案被调了出来。
屏幕上,出现了一个女人的侧影。
一身剪裁极合身的暗色旗袍,腰是腰,胯是胯,曲线惊心动魄。
她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老式烟杆,青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,将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模糊之后。只有一双眼睛,在烟雾缭绕的阴影里,似笑非笑,像看透了人心,又像在看一个有趣的死人。
照片下方,是她的代号。
【荆娘】
“荆娘。‘影织商联’的区域代理人。”筹海的声音沉了下去,带着一种藏不住的忌惮,“一个靠贩卖战争和灾难发家的掮客。这女人贪婪、无情,只认钱不认人。”
他话锋一转。
“但她从不卖假货。”
“影织商联……”江澈默念着这个名字。盘踞在里世界阴影中的巨大商业网络,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,哪里有战争,哪里就有它们的身影。
“只有她,或者说,只有她背后的商联,有渠道搞到我们想要的东西。”筹海下了结论。
……
江澈默默退出了作战室。
他回到自己那间陈设简单的卧室,从床板下,摸出一部经过特殊改装、绝对无法被追踪的卫星电话。
这是他与那个凡人世界,最后的锚点。
指尖熟练地按下一串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号码。
嘟……
电话通了。
听筒里传来的,却不是熟悉的忙音,也不是信号不好的杂音。
而是一种……回响。
那声音,像是从一口万米深的古井底部传来,又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、正在坍缩的星系深处发出。
姐姐江荷的声音,被拉长,被扭曲,被揉碎。
每一个字,都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里,混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玻璃碎裂声,变成了一段段毫无逻辑的疯狂呓语。
“……小澈……你……在哪儿……滋啦……妈……妈……做的……红烧肉……好……好香……”
“……别……过来……滋……它在……看……我……救……”
江澈的心,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,猛地一停。
这不是通讯故障。
他比谁都清楚。
这是现实被侵蚀的铁证。破晓议会掀起的风暴,已经开始污染、吞噬他姐姐所在的世界!那个他拼了命也想守护的凡人世界,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,快速崩解!
咔。
他挂断电话,将那段地狱般的回响死死锁在心底。
当江澈再次推开作战室的门时,他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、一丝彷徨,都已消失不见。
取而代之的,是淬了火的钢,是沉入深海的铁。
筹海和隗山都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,但谁都没有多问。
“联系上了?”江澈开门见山。
筹海点头,指了指屏幕。
那是一个纯黑色的页面,没有任何图形,只有绿色的代码像瀑布一样飞速滚动。在输入了三重动态密钥后,他才进入了荆娘的“信箱”。
请求很简单,只有一句话。
【求购,渡风暴之舟。】
然后,就是长达数小时、几乎要将人耐心燃尽的等待。
而就在刚才,黑色的页面上,终于弹出了一行新的字符。
没有问候,没有寒暄。
只有一个废弃工业港的码头坐标。
以及一个时间。
【今夜,午夜。】
夜色渐浓。
窗外的城市灯火,被厚重的乌云一口吞没。
那座废弃的码头,就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史前巨兽,张开了它生锈的、散发着腐烂鱼腥味的巨口。
等着猎物,自己走进去。
江澈、隗山、筹海,三人对视一眼。
是交易。
还是陷阱。
都得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