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彻骨的死寂。

江澈大口喘着粗气，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块被榨干了的海绵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。
他死死盯着前方。
地核光海的中央，万藏悬停在那里，像一尊被琥珀封存了亿万年的神祇雕塑，纹丝不动。
成了吗？
他不知道。
那颗耗尽了他一切的“人性之心”，究竟有没有用？
没人能给他答案。
在这里，一秒和一个世纪，没有任何区别。

突然。
万藏的身体，轻轻一颤。
就这么一下，却像一颗恒星砸进了平静的湖面。整个地核光海瞬间沸腾，掀起法则的滔天巨浪！
江澈瞳孔骤缩，心脏猛地一停。
只见万藏，用一种极其僵硬、仿佛几万年没有动过的姿态，缓缓低下了头。
他看着自己的双手。
那双曾编织星轨、抹平世界的双手，此刻在他眼中，似乎无比陌生。
然后，他抬起头，看向江澈。
就是这一眼。
江澈看到，万藏眼底那两团足以焚烧星系的超新星，熄灭了。
火焰褪去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场江澈完全无法理解的情感风暴。
那是什么？
是悲伤。
浓重到仿佛承载了宇宙诞生至今所有死亡的悲伤。
是悔恨。
如同最锋利的刀，一刀刀剜着自己神魂的悔恨。
风暴的尽头，江澈看到了一种……释然。
对，就是释然。
像一个背着全世界的囚徒，在临刑前一秒，听到了赦免的钟声。
枷锁，终于断了。

万藏笑了。
一个极其苍白，却又无比真实的笑。
不再是那种视众生为蝼蚁的、冰冷的俯瞰。这笑容里，有自嘲，有疲惫，还有一丝……感激。
江澈头皮发麻。
紧接着，一个沙哑、干涩，仿佛从生锈的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声音，响了起来。
那不是之前冰冷的法则共鸣。
那是一个……人的声音。
“谢谢你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，才吐出后面的话。
“……让我……想起来了……”
话音刚落。
万藏没有给江澈任何反应的时间。
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决绝。
因为他比谁都清楚，自己神格里的“寂灭福音”，那团代表宇宙终极虚无的病毒，早已和他的本源死死绑在了一起。
剥不掉了。
现在的清醒，不过是回光返照。
他，秩序之神，不允许自己再变回那个只会散播死亡的怪物。
这是他身为“秩序”，为自己犯下的“错误”，做出的最后一次修正。
也是最彻底的一次。

轰——！
足以毁灭星系的神力在他体内苏醒。
但这股力量，没有涌向江澈，没有轰向一旁的盖娅之心，更没有撕裂这颗星球。
所有的能量，所有的法则，所有的秩序……
向内！
向内坍缩！
以一种自杀式的、惨烈而完美的姿态，冲向他神格最核心的那一抹漆黑！
同归于尽！
在万藏的身体即将化作光尘的前一刹那，江澈恍惚间看到，那个理想主义者的残影，隔着无尽的光，对他露出了最后一个解脱的微笑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。
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只有光。
无穷无尽，却又无比温柔的光，从万藏的体内绽放，净化一切。
他的身体，他的神格，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，都在光中层层消融，化作最纯粹的粒子。
彻底消失的瞬间。
一缕微弱到极致，却又纯粹到堪称宇宙公理的金色神性，从他消散的核心处悄然飞出。
那是属于“秩序”的本源。
它不带一丝疯狂，干净得像是宇宙写下的第一行代码。
江澈能感觉到，只要自己伸手，就能把它据为己有！
然而，那缕金色神性在空中盘旋一瞬，却像是拥有自己的意志，无视了江澈，如同一只疲惫的倦鸟，轻轻投入了脚下翻涌的地核光海，消失不见。
几乎是同一秒。
江澈的危机预感疯狂尖叫起来！
他猛地抬头。
万藏自我毁灭产生的净化能量，混合着“寂灭福音”被抹除后的法则残骸，形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！
那不是普通的冲击波。
那是一场由无数“法则尸体”和“概念碎片”组成的虚无海啸！
正朝着已是强弩之末的他，狂暴地席卷而来！
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