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吹不散甲板上的死气。
咸腥味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,钻进鼻腔,让人胸口发闷。
江澈和隗山站在船舷一处巨大的豁口旁。
十几米长,像被什么巨物硬生生啃了一口,扭曲的钢筋暴露在外,如同史前巨兽折断的肋骨。
隗山蹲下身,用手指蹭了蹭断口边缘。
“光滑得像镜子。”他声音沉闷,“不像是炸的,也不像被切开的。倒像是……被什么东西拿勺子挖掉了一块。”
江澈没说话。
他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平滑的金属截面上。
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熟悉感,从那截面残留的微弱能量场里透了出来。
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。
“别碰!”隗山低喝。
晚了。
指尖触碰到冰冷金属的刹那。
来了。
江澈瞳孔骤然一缩。
嗡——!
大脑像被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去,无数混乱的黑白残影在他眼前炸开。
没有声音。
没有爆炸。
只有寂静。
死一样的寂静。
他“看”到,一种无形的“瘟疫”在这艘船上蔓延。
它所过之处,灯光不是熄灭,而是“忘记”了该如何发光。
警报不是被关闭,而是“忘记”了该如何鸣响。
引擎不是被摧毁,而是“忘记”了自己是引擎。
一切井然有序的“概念”,都被强行剥离,还原成了最原始的“物质”。
船,不再是船,只是一堆漂在水上的钢铁。
人,不再是人,只是一具失去“生命”概念的蛋白质躯壳。
在这片寂静的源头,江澈嗅到了一股气息。
和他在百慕大核心遭遇的“寂灭福音”同源,却更加纯粹,更加冰冷,更加……高高在上。
“江澈?!”
隗山的大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,将他从那令人窒息的残响中拽了出来。
江澈猛地抽回手,踉跄着后退两步,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气。脸色煞白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“看到什么了?”
“是……万藏。”江澈声音沙哑,像被砂纸磨过,“或者说,是他背后那玩意儿。”
……
同一时间,邮轮最底层,轮机舱。
这里是钢铁的丛林,巨兽的坟场。
空气里全是冰凉的机油味,还混着一股电器烧糊前那种特有的、带着甜腥气的臭氧味。
凌霜独自一人站在几座小山般的引擎残骸前。
任何工程师看到这场景都会绝望。
但在她眼中,世界是另一番模样。
她伸出右手,掌心向上。
一缕缕比蛛丝还细的银色光线从她掌心渗出,像一群有生命的金属蒲公…它们四散而去,钻入每一个阀门,每一条管线,每一颗螺丝。
瞬间,眼前的钢铁丛林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张由亿万光点和线条构成的三维星图。
正常的引擎,这张图应该光芒璀璨,能量在预设的“法则”轨道中有序流淌。
可现在,这张星图……碎了。
代表“坚固”、“传导”的物理结构线条还在,但驱动这一切的核心——那些定义了“能量转化”、“动力输出”的基石节点,却凭空消失了。
不是烧毁,不是过载。
是被人用一块看不见的橡皮擦,强行抹掉了。
“……‘规则’被删除了。”
凌霜轻声自语,银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这片法则的废墟,语气里听不出是惊叹还是恐惧。
这艘船的硬件还在。
但它的“操作系统”……被格式化了。
半小时后,舰桥。
筹海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安抚并约束了幸存者,四人再次碰头,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。
“我这边,结论很简单。”江澈率先开口,省去了所有细节,“攻击者是万藏那伙人,攻击方式是直接抹除概念。这艘船,从‘规则’层面上,已经死了。”
凌霜点了点头,接上他的话:“我检查了核心动力区,情况一样。这是一次‘概念删除’打击。”她顿了顿,吐出两个字:
“修不好。”
“任何物理手段都修不好。”
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掐灭。
筹海的眉头拧成了死结:“铁棺材。我们被关死在里面了。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
凌霜突然开口,打破了死寂。
她走到一张简易的船体结构图前,伸出纤细的手指,从船头划到船尾,最终,停留在了邮轮最底部的某个独立区域。
一个鲜红的标记。
“对方的攻击,像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。几乎全船的‘秩序’都被清零了。”
她指尖点了点那个红色区域,银灰色的眼瞳里闪着一抹锐利的光。
“除了这里。”
“这里的‘秩序’结构,完好无损。甚至……我能感觉到,它外面还覆盖着多层独立的能量屏障。攻击者像是绕着它走,故意没碰。”
这个发现,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浓厚的乌云。
“这是哪?”江澈立刻问。
筹海一步上前,迅速调出权限:“特种货物仓库。访问权限……最高机密。货运记录,一片空白。”
一片空白。
最高机密。
刻意避开。
三个词,像三颗重磅炸弹,在众人心里炸开。
这艘船上,藏着一个连船长都不知道的秘密。
一个连“万藏”那种级别的敌人都选择绕行的东西。
这个秘密,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生路。
“走。”
江澈吐出一个字,转身就走。
四人目标明确,脚步飞快,穿过死寂的船舱,直奔那艘船最深处。
通道的尽头,一扇门拦住了他们。
不,那不是门。
那是一块巨大的、不知名黑色合金造就的墙壁,表面上,无数复杂的能量纹路如同呼吸般,正缓慢地明暗闪烁。
它安静地矗立在那,像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。
既是希望的入口。
也是绝望的守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