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开个价吧。”

声音很平静,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
但江澈的后颈汗毛,却“唰”地一下全竖了起来。

他猛地转头。

门口。

一个人逆着光,像一帧剪影。

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,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,皮鞋亮得能映出这家破店里昏暗的灯光。

整个人的气息,干净、冰冷、精准,像一把刚刚用酒精擦拭过的手术刀,与这间充斥着灰尘、霉菌和未知气息的古董店,格格不入。

是他。

江澈瞳孔一缩。

黑市里那个惊鸿一瞥的男人。

男人身后,跟着两个穿黑风衣的保镖。太阳穴鼓起,气息沉稳,双手插兜,视线像雷达一样扫过全场,最后精准地锁定在沉默的隗山身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。

但西装男本人,却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江澈和隗山。

仿佛他们是两团空气。

他径直走向柜台,甚至对地精老板微微颔首,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。

“‘无光之尘’,开价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空气瞬间凝固了。

地精老板那双绿豆小眼在两拨人之间滴溜溜地转,脸上堆起商人特有的、贪婪又为难的笑容,搓着手,嘿嘿一笑:“规矩,规矩,价高者得。”

“当然。”

西装男点头,似乎一切尽在掌握。他没有拿出任何战利品,只是伸出三根手指。

动作很轻,却像三记重锤。

“三十万。”

“美金,现金,不连号。通过集市的‘无痕钱庄’走账。”

地精老板的呼吸陡然粗重。三十万美金,买一件消耗品?这价格已经不是离谱,是疯了!

西装男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,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,每一个字都砸在人心上:

“另外,‘恒理资本’将为贵店提供A级风险评级,并向集市排名前五十的商会进行信用背书。”

江澈心里咯噔一下。

恒理资本!

筹海提过,一个纯粹由凡人组建的金融巨兽,却用资本和规则,在里世界掀起了另一场不见血的战争。

他们不拼武力,他们玩的是降维打击。

果然,筹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
三十万美金的流动资金?他们小队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。更别提那种听起来虚无缥缈,但可能比钱更值钱的“信用背书”。

这局,没法跟。

地精老板的喉结上下滚动,贪婪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。

店内死一般的寂静。

然而,筹海却忽然转过身,背对柜台,用只有江澈能听到的气音,快得像一阵风:

“看他。”

江澈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

在这里?

用【记忆读取】?

对一个底细不明、强到可怕的对手?这他妈不是在刀尖上跳舞,这是把头往刀刃上送!

但他对上了筹海的眼神。

那里面没有商量,只有一种绝对的信任。

筹海在赌。

赌他江澈,能成为破局的那张牌。

江澈咬紧了后槽牙。

干了!

他深吸一口气,大脑飞速运转,精神力高度压缩,瞬间在脑海里构建起层层“防火墙”,将读取范围缩小到针尖大小。

目标只有一个:交易意图!

他装作不耐烦地挪了一步,身体微微前倾,手指看似随意地,在西装男刚刚手肘倚靠过的柜台边缘轻轻拂过。

指尖触碰木料。

冰凉。粗糙。

就是现在!

【记忆读取】!

没有汹涌的信息洪流,也没有庞杂的情绪污染。江澈像一个潜入金库的神偷,只在对方留下的精神残影上飞快地刮下薄薄一层金粉,便立刻抽身!

即便如此,一股绝对理性的、冰冷到不似人声的思维片段,还是顺着指尖钻了进来。

精神世界里,没有画面。

只有几个被强大意志反复烙印、加固的关键词,如同烧红的铁块。

【黄金】……

【拉赫穆】……

【战略投资】……

【不计代价,拿下!】

够了!

江澈脸色微微发白,瞬间退后半步,用同样的气音将这几个词飞快地报给筹海。

筹海眼中精光一闪。

僵局,破了。

他缓缓转回身,再次面向地精老板,脸上竟带着一丝……成竹在胸的笑意?

“我们不加价。”

声音不大,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西装男的嘴角,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轻蔑。

“但是,”筹 ઉ海话锋一转,从铅盒里拿出三枚圣甲虫护符,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柜台上,“三件卡夫亲卫的战利品,神性核心完好,自己验。”

地精老板眼睛一亮。

“另外,”筹海的目光越过地精,笔直地射向西装男,却又像是在对地精说话,“再送你一条情报。”

“恒理资本这笔买卖的真正金主,是‘黄金王朝’的神王,拉赫穆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西装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,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
筹海看都不看他,死死盯着地精老板,声音一字一顿,带着森然的寒意:

“你把东西卖给他,就是跟黄金王朝搭上了线。而我们,是磐石俱乐部的人。你自己掂量掂量,万源城里,有多少势力看黄金王朝不顺眼?让他们知道,你‘遗忘角落’在给他们的死对头递刀子……呵。”

“是三十万美金重要,还是你这家店,和你这条命……更重要?”

威胁。

赤裸裸、不加掩饰的威胁!

但在这弱肉强食的集市里,这却是最有效的谈判。

地精老板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黄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落。

“你在威胁一位受集市保护的商人。”西装男的声音冷了下来。

他身后两名保镖,上前一步。

两股强大的气场,如两支无形的箭,瞬间锁死了筹海!

几乎是同一时间。

一直像尊石雕的隗山,也动了。

他只是……往前,踏了一步。

“咚!”

一声闷响。

整个店铺的木质地板,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猛地向下一沉!

没有神性,没有能量波动。

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、凝若实质的物理压迫感,如山崩,如海啸,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!货架上的瓶瓶罐罐疯狂颤抖,叮当作响!空气粘稠得像是灌满了铅汞,压得人骨头发疼!

那两个黑风衣保镖,脸色剧变!

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,身体的求生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,双腿一软,竟不受控制地……噔噔,后退了半步!

西装男的眼神,终于彻底变了。他死死盯着隗山,像是在分析一台超出理解范围的恐怖机器。

天平,彻底倾斜。

“东西……卖给磐石俱乐部!”地精老板用袖子胡乱抹着冷汗,声音都在发颤,手忙脚乱地将那个黑曜石盒子推向筹海,像是在扔一个烫手的山芋。

交易,完成。

筹海收起盒子,看都没再看西装男一眼,一个眼神示意。

“走。”

三人迅速转身,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里。

在踏出来时的门扉前,江澈心有所感,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。

熙攘混乱的人群尽头,那个西装男,正静静地站在原地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。

那目光里,没有愤怒,没有怨恨。

只有一种冰冷的、非人的审视。

就像一个基金经理,在重新评估一笔已经确认亏损的不良资产,并开始计算下一步的风险对冲方案。

江澈收回目光,一步跨出门扉。

空间变换。

集市的喧嚣瞬间远去,废弃地铁站的死寂扑面而来。

就在这一刻——

“滴——滴滴滴——!”

筹海怀中,一个特制的加密通讯器,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尖锐到刺耳的蜂鸣!

筹海脸色大变,猛地掏出接通。

通讯器里,传来一个留守队员惊恐到变调的嘶吼:

“老大!不好了!卡夫……卡夫那疯子,发动总攻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