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始了。

冷风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,精准地扎进江澈的后颈。

他猛地一哆嗦,从蜷缩的角落里抬起头。

怎么回事?

商场地下的中央空调,风力陡然强了十倍不止,正对着他一个人猛吹。

不对劲。

紧接着,是声音。

旁边奶茶店里那首腻歪的情歌戛然而止,取而代的是一阵“滋啦——”的尖啸!

高频电流音,像一根钢针,狠狠刺进他的耳膜。

“我靠,什么玩意儿!”
“耳朵要聋了!”

周围的食客纷纷捂住耳朵,咒骂着起身。

而这噪音对江澈来说,不止是钢针,是烧红的烙铁。

他脑子里那根脆弱的弦,瞬间绷断!

烦躁,恶心,想吐。

他踉跄着站起来,兜帽下的脸色惨白如纸。

必须走。

立刻,马上!

他抬眼扫视,人群的嘈杂声浪扑面而来,不再是藏身的掩护,反而像一堵堵正在合拢的墙,挤压着他最后一点理智。

去哪?

前面,地铁站的入口灯火通明,人流如织。

最显眼的选择,最快的逃生路线。

只要混进去,他就是一滴汇入大海的水。

他迈开脚步,身体的本能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。

然而,就在他脚尖离地的刹那——

轰!

脑子里那片虚假的平静,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彻底撕碎。

之前一直若有若无的呓语,此刻汇成了一股尖锐的电波,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、炸雷般的词语:

“——陷阱!”

不是幻听。

这他妈是警报!

江澈的身体骤然僵住,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塑。

他兜帽下的瞳孔,剧烈收缩成一个针尖!

他猛地抬头,再次望向那条通往地铁站的“生路”。

然后,他看见了。

一幅足以让他记一辈子的,地狱绘图。

视线里,整个世界瞬间褪色。

天花板、地板、广告牌、人群……一切都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白。

而在那条主通道里,所有来来往往的行人,无论是说说笑笑的情侣,还是步履匆匆的上班族,每一个人的头顶上,都赫然悬着一个巨大、醒目的——

猩红色的“X”!

那“X”像用最新鲜的血浆写成,带着粘稠的质感,在灰白的世界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红光。

一个个移动的死亡标记。

一条由死亡标记铺成的黄泉路。

冰冷的恐惧感,如同三九天的冰水从头顶浇下,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。

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!

这不是病。

不,这他妈就是他的“病”!

但这病,在告诉他一个致命的真相!

他本能地后退,目光疯狂扫视。

左边,购物区,同样是一片血红的“X”。

右边,餐饮区,一张张餐桌旁,依旧是那不祥的标记。

绝路。

他像一只被猎犬逼进死角的老鼠,每一条路,都被标上了死刑。

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,眼角的余光,瞥到了一个被忽略的角落。

身后不远处。

一扇标着“员工专用”的金属小门。

门上沾满油污,毫不起眼,像是百年没人用过。

可在他这片血红与灰白交织的疯狂视野里,那扇门上,正闪烁着一点微弱,却无比清晰的……

绿光。

一个柔和的、代表着“安全”的绿色光点。

在这铺天盖地的猩红地狱里,那一点绿,渺小得可怜。

却也醒目得……如同神启。

生路。

江澈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。

求生的本能,接管了一切。

没有半分犹豫。

他猛地拧身,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,朝着那扇门,狠狠地撞了过去!

“砰——!”
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。

厚重的金属门被他的肩膀撞得向内深深凹陷,门锁应声崩断!

周围的食客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得尖叫起来,纷纷投来惊恐的目光。

但他们只看到一个笼罩在黑色兜帽里的影子,一闪而过,消失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黑暗洞口里。

人,没了。

就在江澈的身影消失后不到一秒。

他原本站立的位置,几个身影从不同方向同时合拢。

一个推着清洁车的保洁员,一个假装打电话的白领,一个蹲下系鞋带的学生……他们动作快如鬼魅,配合默契,瞬间形成了一个无死角的包围圈。

然而,包围圈的中心,空空如也。

几人动作同时一滞,那毫无感情的眼神里,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程序之外的茫然。

远处,监控死角。

凌霜静静站着,银灰色的眼瞳里,倒映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包围圈。

她那张永远冷漠如冰的脸上,第一次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……困惑。

数据模型显示,目标在“驱离程序”的压迫下,有99.73%的概率会选择人流最密集的主通道。

剩下的0.27%,是突发火灾、是电梯故障、是任何可能发生的物理意外。

绝不包括……眼下这种情况。

目标用一种完全反逻辑、反本能的方式,选择了那条唯一不在她预案中的维修通道。

就好像……

他能看见她的棋盘。

“目标脱轨,”凌霜对着手环,声音依旧平稳得像AI,“威胁评估,上调。”

“从‘标准级’,调整为……‘值得关注’。”


维修通道内。

漆黑,死寂。

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扑鼻而来。

江澈重重摔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,右臂的骨裂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,让他眼前一黑。

他顾不上疼,挣扎着爬起,反手抓住那扇破门猛地一拉。

“哐当!”

外界的光明与喧嚣被彻底隔绝。

世界,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。

安全了。

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,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,因后怕而剧烈颤抖。

脑海中,那片猩红的“X”依旧挥之不去。

他知道,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门口,打了个滚又爬了回来。

如果刚才他但凡犹豫半秒……

不敢想。

那该死的“病”,救了他一条命。

这个认知,比刚才直面死亡,更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。

黑暗中,他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。

通道深处,响起了一阵脚步声。

嗒。

嗒。

嗒。

那声音不疾不徐,每一步的间隔都像是用尺子量过,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冰冷。

正朝着他,一步步靠近。